暮春的雨淅淅瀝瀝地下了整整三日,玄鳳閣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沖刷得發(fā)亮,映出檐角滴落的細(xì)密雨簾,像是一幅浸透了濕意的畫卷。子題坐在臨窗的案前,指尖捏著那枚銀質(zhì)發(fā)簪,簪頭半朵殘蓮沾染的暗紅血跡,在她用溫水輕拭后,漸漸顯露出隱匿在蓮瓣紋路中的細(xì)小刻痕——那是個“云”字。
“閣主,柳家的丫鬟找到了?!睂傧掳m推門而入,衣袖帶起一陣涼風(fēng),手里拽著一個瑟縮成團(tuán)的小丫鬟,“這丫頭躲在城外破廟里,被我們堵住時,正往墻縫里塞這個?!彼f上一個油紙包,里面裹著一塊繡著鴛鴦的絲帕,帕角同樣繡著一個模糊卻清晰可見的“云”字。
子題放下發(fā)簪,抬起眼眸看向那丫鬟。小丫鬟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臉色慘白如紙,可眼神卻執(zhí)拗到讓人移不開視線:“你們別問了!小姐是自己跳河的,跟旁人無關(guān)!”她的聲音顫抖,卻硬生生帶著一股子倔強,像風(fēng)雨中搖搖欲墜的燭火。
“自己跳河?”子題的聲音清潤柔和,卻仿佛一柄利刃劃破空氣,“柳家小姐三月前剛剛訂了親,夫家是城南沈家,聽說沈公子待她極好。半月前她去城外云棲寺還愿,回來就說身子不舒服,隔了三日便投了河。而這發(fā)簪上的‘云’字,正好與沈公子腰間玉佩的紋樣一模一樣——你說,她為何偏偏帶著沈公子的發(fā)簪跳河?”
丫鬟的身體猛地一抖,嘴唇哆嗦著半天吐不出一個字。子題接著問道:“方才阿塵說,你往墻縫里塞絲帕?xí)r,嘴里念叨著‘云郎,別怪我’。這‘云郎’,該不會就是沈公子吧?”
這句話像針一樣扎進(jìn)了丫鬟的心口,她瞬間崩潰,“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是……是沈公子!可是小姐真的不是他害的!是小姐自己……自己發(fā)現(xiàn)懷了身孕,沈公子說要退親,小姐一時想不開……她才……才……”話說到最后,已經(jīng)哽咽得不成句。
子題微微蹙眉,眉宇間浮現(xiàn)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柳家與沈家都是城中望族,退親本就令人難堪,更別說未婚先孕這樣的事。可若是僅僅因為退親,柳小姐又何必特意藏著這枚發(fā)簪,還要讓丫鬟偷偷藏起那塊絲帕?她揮了揮手,示意阿塵將丫鬟帶下去安置,然后重新拿起發(fā)簪,對著微弱的燭光仔細(xì)端詳。忽然,她的目光停在殘蓮的花萼處——那里竟有一道淺淺的齒痕,像是被某種尖銳的東西咬過,痕跡雖輕,卻分明存在。
夜深時分,子題悄然遣散了玄鳳閣中的其他人,獨自一人來到后院的老槐樹下。她抬手撫上粗糙的樹干,指尖觸碰到斑駁的樹皮時,身上的月白襦裙驟然泛起細(xì)碎的銀鱗光澤。那光芒如同流動的水波,沿著她的肌膚緩緩游走,直至脖頸,轉(zhuǎn)眼之間,襦裙化作一襲暗紫色鮫綃長袍,一頭墨發(fā)如瀑般垂落在腰際,眼角也多了一抹淡金色紋路。蛻娘醒了。
夜色沉寂,卻多了幾分隱約的妖氣,像是某個古老傳說正在悄然復(fù)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