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夜宴,笙歌鼎沸,觥籌交錯。
武帝龍顏大悅,對丞磊不吝封賞,金銀絹帛、田莊宅邸,甚至有意加封其爵位,卻被丞磊以“將士用命,非臣一人之功”為由,謙辭拒受,只求厚恤陣亡將士家屬,引得武帝更是贊嘆不已,滿朝文武也紛紛附和稱贊。
然而,在這片看似和諧熱烈的氛圍中,卻暗藏著無數(shù)機鋒。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些與劉氏、淑妃關聯(lián)頗深的官員,或是出于不甘,或是急于撇清,開始將話題隱晦地引向此次大捷的“巧合”與“運氣”。
“……鎮(zhèn)北侯用兵如神,自是毋庸置疑。只是此番能精準洞察北狄主帥動向,奇襲落鷹澗,實在是……有如神助??!”一位侍郎端著酒杯,笑著感慨,語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立刻有人附和:“是啊,聽聞侯爺麾下能人異士輩出,莫非是得了什么高人指點?”
“哦?不知是何方高人,竟有如此通天之能?侯爺可否為我等引薦一番?”另一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目光卻緊緊盯著丞磊。
這些話語,看似恭維,實則包藏禍心,意在打探丞磊制勝的真正底牌,甚至暗指其借助了某些“不入流”的旁門左道。
端坐于武帝下首的丞磊,面色沉靜如水,手中把玩著白玉酒杯,仿佛并未聽出其中的機鋒。他淡淡一笑,聲音平穩(wěn)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用兵之道,在于料敵先機,在于知己知彼。北狄狂妄自大,其主帥呼延灼好酒輕敵,其營寨布局早在我軍偵察之中。奇襲落鷹澗,不過是抓住了稍縱即逝的戰(zhàn)機罷了,何來神助?更無需什么高人?!?/p>
他四兩撥千斤,將一切歸功于普通的軍事偵察和戰(zhàn)術運用,滴水不漏。
眾人見他如此說,也不好再追問,只得打著哈哈將話題岔開。
然而,坐在女眷席中的永昌伯夫人,卻與身旁的蘇婉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永昌伯夫人因之前被罰,心中積怨已久,此刻借著幾分酒意,用手帕掩著嘴,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周圍幾位貴婦聽見:
“說起來,鎮(zhèn)北侯府上近日似乎倒是真有一位‘妙人兒’,聽聞頗有幾分……未卜先知的本事呢?也不知是否與此次侯爺大捷有關?”
她這話一出,周圍幾位貴婦立刻豎起了耳朵,面露好奇之色。
蘇婉聞言,輕輕蹙了蹙眉,拉了永昌伯夫人一下,柔聲道:“夫人慎言,宮宴之上,豈可妄議侯爺家事?”她看似勸阻,卻并未完全否認,反而坐實了侯府確有“妙人”的存在。
永昌伯夫人撇撇嘴,不再多說,但那顆懷疑的種子已然撒下。
很快,關于鎮(zhèn)北侯府藏著一位能“未卜先知”的神秘女子的流言,便在女眷席中悄然傳播開來,比之前的“紅顏知己”之說更添了幾分詭秘色彩。
消息很快通過內(nèi)侍,傳到了武帝耳中。
武帝正聽得津津有味的歌舞間歇,聞言,饒有興致地看向下首的丞磊:“愛卿,朕聽聞你府上竟有如此奇人?能預知禍福?可是真的?”
剎那間,整個宴席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丞磊身上!這一次,是天子垂詢,意義截然不同!
若是承認,那女子必將被置于風口浪尖,甚至可能被召入宮中,吉兇難料。
若是否認,便是欺君之罪!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等待著丞磊的回答。
丞磊放下酒杯,起身離席,對著武帝躬身一禮,神色依舊從容不迫:“回陛下,皆是些無稽之談,以訛傳訛罷了。臣府中確有一暫居的遠房表親,因體弱多病,常年靜養(yǎng),性子怯懦,不善言辭,平日唯愛看些神怪志異之書,偶爾會說些不著邊際的夢話囈語。府中下人無知,誤以為奇,這才傳出了些荒誕不經(jīng)的流言,驚擾圣聽,實乃臣治家不嚴之過,請陛下責罰?!?/p>
他一番話,將林薇的存在輕描淡寫地歸結為“體弱多病的遠房表親”,將她的“未卜先知”定義為“看神怪書的夢話囈語”,并將流言歸咎于“下人無知”,自己則主動請罪,態(tài)度誠懇,滴水不漏。
既全了天子的好奇心,又巧妙地保護了林薇,將她從危險的漩渦中摘了出來,還順勢表現(xiàn)了自己的“耿直”和“治家不嚴”的“過失”。
武帝聽完,哈哈大笑,顯然并未真的相信,但也失去了深究的興趣:“原來如此!朕就說嘛,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未卜先知?不過是巧合附會罷了。愛卿治軍嚴謹,這家務事嘛,稍有疏漏也是常情,何罪之有?起來吧!”
“謝陛下?!必├趶娜萜鹕?,落座。目光掃過席間那些神色各異的官員,眸底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寒意。
一場潛在的風波,被他輕易化解。
但丞磊心中清楚,經(jīng)此一事,某些人對林薇的注意和好奇,只會更深。永昌伯夫人、蘇婉,還有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敵人……
宮宴持續(xù)到深夜方散。
丞磊回到侯府時,已是月上中天。他并未立刻歇息,而是徑直來到了西廂院外。
院內(nèi)燭火已熄,一片寂靜。他負手立于月下,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眸光在清冷的月色下明明滅滅。
今日宮宴之事,他絕不會就此作罷。
那些試圖將林薇置于火上烤的人,總要付出代價。
而他,也需要盡快弄清楚,藏在她身上的,究竟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