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得人睜不開眼，街燈在雨幕里暈成模糊的黃團。穿雨衣的人都行色匆匆，直到有人瞥見街角那抹格格不入的色彩——是個穿黑連衣裙的少女，看著不到十歲，眉眼甜得像糖畫，卻光著腳踩在積水里，任憑狂風卷著雨往身上抽。

詭異的是，雨水落在她發(fā)梢、裙擺上，連半秒都掛不住，像滴進了看不見的窟窿里。路過的騎電動車的阿姨捏了把汗想喊，對上她直勾勾的眼神，又莫名閉了嘴，擰著車把飛快溜走。

剛下班的女記者陳骨盤舉著公文包擋雨，也看見了她?！靶」媚?！”她淋著雨沖過去，公文包往她頭頂湊了湊，“這么大雨，你家人呢？怎么一個人在這？”

少女慢慢歪起頭，睫毛上連點濕意都沒有，模樣呆得像只被人戳了下的小兔子。她開口時，聲音卡得厲害，腦袋還跟著一顛一顛的，像老式收音機接觸不良：“媽……媽媽說……玩、玩游戲?！?/p>

“玩什么游戲？”陳默皺著眉蹲下身，才發(fā)現(xiàn)她腳踝干干凈凈，連點泥星都沒有。

“就、就在家……”她手指無意識摳著裙擺，忽然眼睛亮了亮，“身下……紅紅的，好、好漂亮?！?/p>

陳骨盤心里咯噔一下。

“然、然后呀……”她忽然抬手，小手指著自己頭頂，“蹭——火亮了。家里……全亮了?！?/p>

“火？”陳骨盤的聲音發(fā)緊，“是著火了？”

少女沒答，還在自己說自己的，腦袋晃得更厲害了：“爸、爸爸說……讓我陪媽媽……繼續(xù)玩。他、他有事走了?！彼D了頓，忽然扁了扁嘴，“走了……就、就沒回來啦。”

陳骨盤喉結(jié)滾了滾。捉迷藏？流血？著火？她腦子里亂哄哄的，剛想再問，街對面的大型新聞屏突然亮了，慘白的光刺破雨幕。

“緊急通知：今晨四點，城郊獨居戶發(fā)生火災……”女主播的聲音帶著惋惜，畫面切到焦黑的廢墟，“現(xiàn)場僅發(fā)現(xiàn)一具女性遺體，經(jīng)確認系戶主林某。據(jù)悉，林某之女事發(fā)似乎還有在場的痕跡，但我方民警并沒有找到她的女兒，是否生存？

林女士的丈夫得知此事后悲痛至極，當場趕回了家，卻不了家，已經(jīng)被大火給燒著了，那場大火燒的很大。據(jù)己故的林女士，丈夫所說，他們家的女兒非常調(diào)皮，就喜歡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玩火?！斑@場火，肯定是他在上班的時候。他的妻子沒有看出他的女兒，所以引發(fā)的意外事故。”哦，這場事故是多么的令人可嘆。

陳骨盤猛地抬頭看少女。如果說當時火燒的很大，這少女還在活在里面，呵呵，那他自己一個人又是怎么逃出來的？咝~說不通啊。

她這才敢仔細打量——少女的黑裙子看著嶄新，可裙擺邊緣隱約有幾道焦痕，不湊近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還有她剛才摳裙擺的手指，指甲縫里嵌著點暗紅的渣，不是泥，倒像被火烤干的血。

新聞還在播：“……火災原因初步判斷為電路老化，現(xiàn)場未發(fā)現(xiàn)他人痕跡，我方已經(jīng)排除了。入室搶劫的可能性，更多后續(xù)請持續(xù)關(guān)注新聞……”

“電路？”忽然，少女的聲音不卡了。

陳骨盤渾身一僵。

她仰著頭看新聞屏，剛才還呆萌的眼睛里沒了焦點，嘴角卻慢慢往上彎，笑起來還是甜的，聲音卻輕得像雨絲擦過玻璃：“對電電很好玩，一閃一閃的，亮的就像一條發(fā)光的小蛇蛇嘿嘿~媽媽沒說……游戲沒結(jié)束，能去找姐姐呀。”“姐姐，肯定會繼續(xù)陪我玩?！?/p>

陳骨盤猛地回頭看身后的積水洼。雨還在下，水面晃著街燈的光，可少女映在水里的影子下，不知何時洇開了一小片暗紅，正順著水紋慢慢往她腳邊漫——和她剛才說的“紅紅的”，一個顏色。

這時她才后知后覺想起，剛才蹲下身時，她的手背蹭過少女的胳膊。那觸感哪是活人的溫度？涼得像攥了塊剛從廢墟里扒出來的焦木，一點熱氣都沒有。

而少女還在看著她，歪著頭笑：“阿姨……你看見我爸爸了嗎？他說、說玩完游戲就回來的呀。”陳骨盤不明白眼前這個少女，怎么又說回來了？少女的這副樣子，就如同機器人一樣，循環(huán)復述她曾經(jīng)說過了的這些詞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