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的墻根總蹲著幾個孩子，專等田埡從廚房端著泔水桶出來。她的頭發(fā)白得扎眼，像隆冬沒化的雪，粉眼睛在日頭下亮得奇怪，遠遠看過去就像雪地里落了兩瓣桃花。

配角“喂！白毛怪”

領(lǐng)頭的孩子吐掉嘴里的草莖，帶著人堵到她面前。他們從不叫她名字，就用這三個字當(dāng)鞭子，一下下抽在她身上。有人伸手拽她頭發(fā)上的紅發(fā)帶。

配角“你這頭發(fā)是不是拿石灰抹的？看著真瘆人！”

田埡把泔水桶往身后藏了藏，桶沿的油星子濺到她補丁摞補丁的裙擺上。她不說話，粉眼睛垂著看地面的裂縫，手指摳著桶沿的鐵皮。每次這樣，孩子們就更來勁，有人撿起石子往她腳邊扔，石子砸在桶上發(fā)出「哐當(dāng)」的響，驚飛了墻角的麻雀。

院長端著賬本從走廊過，木屐敲在石板上「嗒嗒」響。田埡下意識抬頭看過去，粉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稍洪L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就像掃過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樹，眼皮都沒抬一下，徑直進了雜物間。門「吱呀」關(guān)上時，外面?zhèn)鱽砗⒆觽兏懙暮逍Α?/p>

配角“看到?jīng)]？連院長都嫌你！”

有孩子揪住她一縷白發(fā)用力一扯，田埡疼得悶哼一聲，手里的泔水桶晃了晃，臟水濺到自己鞋上。她咬著嘴唇?jīng)]哭。

霸凌是家常便飯。有時是晾在繩上的衣服被扔進水溝，有時是飯碗里被偷偷倒進爐灰。田埡總是默默收拾，把臟衣服洗得發(fā)白，把飯碗刮得干干凈凈。她發(fā)現(xiàn)只要自己不反抗，那些欺負就像夏天的雷陣雨，來得猛，去得也快——除了院長永遠不會停留的目光，和孩子們永遠叫不膩的「白毛怪」。

某天傍晚，田埡蹲在井邊洗衣服，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隔壁院子的孩子又在墻那頭起哄，聲音隔著爬滿苔蘚的磚墻飄過來，嗡嗡作響。她搓著衣服上的泥漬，粉眼睛望著水面里自己的倒影：一頭雪白的長發(fā)浸在水里，像團散開來的月光，粉眼睛在暮色里泛著微光。而這樣的日常，直到她六歲的時候遇到紀(jì)，那個如光一樣的孩子照進了她的日常，就如同月亮注定會遇到圍繞在她身邊的星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