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月光薄如蟬翼，琪月握著空碗的手指微微收緊，看林九安朝她偏了偏頭，示意往假山后走。她腳步輕緩地跟上，石榴樹的影子落在他月白長衫上，隨他走的動(dòng)作晃成一片流動(dòng)的墨。

“何時(shí)回的府？”走到假山后避風(fēng)處，琪月先開了口，聲音壓得極低。她記得老夫人說過，林九安要在滬上待滿三月才回，算算日子，還差近半月。

林九安轉(zhuǎn)過身，月光照在他眉骨上，襯得眼窩比往日深些：“今日午后到的，沒聲張。”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方才走出的賬房方向，“方才在賬房外，聽見你和周掌柜說話了？”

琪月心里一凜，原來他早來了，竟連她和周掌柜的對(duì)話都聽了去。她點(diǎn)頭：“周掌柜說綢緞莊的賬不對(duì)，似是……二少爺身邊的人動(dòng)了手腳。”

“季春那人，向來急功近利?！绷志虐怖湫σ宦暎讣庠诩偕绞陷p輕敲著，“我離府前就防著他，特意讓周掌柜盯緊鋪?zhàn)永锏氖?，沒想到還是被他鉆了空子?！彼麄?cè)過臉，看向琪月的眼神帶了些探究，“你深夜去賬房，不是單為送杏仁酪吧？”

琪月想起案角那張帶“玉”字的紙，猶豫了瞬，還是照實(shí)說：“我見周掌柜案上壓著張紙，邊角有個(gè)‘玉’字，他見我看，便立刻壓下去了。還有，方才賬房外有影子，像是二少奶奶身邊的丫鬟?！?/p>

“玉……”林九安眉峰微蹙，沉吟片刻，忽然道，“你可知林家?guī)旆坷?，藏著一塊‘沁月玉’？”

琪月?lián)u頭。她進(jìn)府半年，只跟著老夫人在中苑走動(dòng)，庫房那邊是禁地，從未去過。

“那玉是祖上傳下來的，據(jù)說玉里藏著老宅地契的線索，算起來，該是家產(chǎn)里最緊要的物件?！绷志虐猜曇魤旱酶停拔译x府前，特意把玉交給周掌柜收好，叮囑他除了老夫人，誰也別告知。季春英是季春的姐姐，一向幫著他爭家產(chǎn)，她們盯賬房，恐怕不只是為了綢緞莊那點(diǎn)銀子?！?/p>

風(fēng)從假山后鉆進(jìn)來，帶著些涼意。琪月忽然明白，周掌柜案上的“玉”字，或許就和這塊沁月玉有關(guān)。而林季春盯著賬房，怕是早就猜到玉在周掌柜手里，想借著查賬的由頭找線索。

“那現(xiàn)在怎么辦？”琪月問道。她雖只是個(gè)寄人籬下的孤女，可老夫人待她不薄，林九安雖冷淡，卻也從未為難她，她實(shí)在不愿看林家被林季春攪得烏煙瘴氣。

林九安看了她一眼，月光落在她眼睫上，投下淺淺的影：“你不用摻和。明日我會(huì)去賬房找周掌柜，順便……會(huì)會(huì)我這位好二哥?！彼Z氣里帶了些鋒芒，和往日在府中溫和疏離的樣子全然不同。

正說著，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丫鬟的呼喚：“琪月姑娘？老夫人醒了，說要找你。”

琪月應(yīng)了聲，看向林九安：“我先過去了?！?/p>

“嗯?！绷志虐颤c(diǎn)頭，又添了句，“夜里小心。”

琪月快步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廊下的燈籠在風(fēng)里輕輕晃，照亮她腳下的路。她回頭望了眼假山方向，林九安的身影已隱在暗影里，只留月光在地上鋪了層冷白。她心里清楚，林九安這趟突然回來，怕是要和林季春撕破臉了。而那塊沁月玉，還有賬房里的秘密，恐怕才只是這場(chǎng)風(fēng)波的開頭。

走到老夫人院門口，她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波瀾。推開門時(shí)，老夫人正靠在榻上，見她進(jìn)來，招手讓她過去：“剛醒，心里發(fā)慌，想讓你陪我說說話?！?/p>

琪月挨著榻邊坐下，握住老夫人枯瘦的手。老夫人的手很涼，她下意識(shí)地用自己的掌心焐著，卻聽見老夫人輕聲問：“九安回來了，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