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白潔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哼，你還不如可可一個孩子看得明白。防人之心不可無，呆子?！?/p>

“得得得，我腦子沒你靈光?！绷杈脮r被噎得直撓頭，聲音低了下去，“可萬一他們真愿意幫忙呢？”

阮白潔忽然停步回頭，睫毛上沾著碎雪，語氣卻像冰棱般利落：“幫忙？還是幫倒忙？凌久時，你忘了陳文剛才怎么對我們話的了？”她屈指彈掉對方肩頭積的雪，“我害過你么？”

“……目前沒有?！绷杈脮r像被戳破的氣球，小聲嘟囔。

“那就聽我的。”阮白潔轉(zhuǎn)身繼續(xù)帶路，大衣在雪地里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至少目前，我可信?！?/p>

方韻可立刻跟上，像只小尾巴似的附和：“對！目前就聽白姐姐的！”

凌久時頓時像被戳破的氣球，蔫蔫地閉上了嘴，認命地嘆了口氣：“好吧……”他瞥了眼身邊一大一小兩個姑娘，心里默默吐槽：一個比一個難惹，我還是閉嘴吧。

三人頂著風(fēng)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木匠家趕去。雪越下越大，風(fēng)吹在臉上像刀子似的，凍得他們直打哆嗦，卻誰也不敢停下腳步。

好不容易趕到木匠家門口，只見熊漆正抱著胳膊站在門口，臉色陰沉，顯然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他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沒說話，但眼神里分明寫著“你們最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小柯卻沒忍住，皺著眉抱怨道：“你們干嘛去了？知不知道單獨行動有多危險？萬一出點什么事，我們怎么跟其他人交代？”

方韻可立刻露出一個乖巧又抱歉的笑容，搶在凌久時之前軟軟地解釋：“小柯姐，對不起呀，是我突然想上廁所，可一個人又不敢去……凌凌哥和白姐姐只好陪我去了。雪天路滑，我們走得慢了點，讓大家擔(dān)心了，真是不好意思?！?/p>

她說著，還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瞬間讓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凌久時看著孩子凍得發(fā)紫的耳朵，默默把后半句解釋咽了回去——其實真正耽擱的，是他堅持要繞路去看那口井?，F(xiàn)在，就讓可可這個“廁所借口”替他們擋一擋吧。

方韻可一開口，人群里頓時像被針扎了一下似的，原本掛在臉上的怨色瞬間收起——誰也不敢讓這位姑奶奶動腳。那一記飛踹陳文的前車之鑒還在眼前晃，凍一會兒頂多打哆嗦，真挨上一腳，肋骨都得唱大戲。

村東頭，夜色像一匹舊布，沉沉地罩在木匠家的小院上。院墻矮得幾乎稱不上墻，幾塊碎磚歪歪斜斜地碼著；破窗戶紙被風(fēng)撕得七零八落，油燈的光從縫里漏出來，昏黃得像快熬干的藥汁。院子更像一處被風(fēng)遺忘的工地：長短不一的板材橫七豎八，鋸末混著雪粒子，踩上去沙沙作響；鐵錘、鑿子、墨斗線胡亂扔著，像被巨人隨手撒了一把。

熊漆抬手叩門，門軸發(fā)出老牛般的呻喚。片刻后，門縫里先探出一頂油光發(fā)亮的破氈帽，接著是佝僂的背、灰撲撲的棉襖，像一段被歲月啃噬的枯樹根。老人抬眼，渾濁的目光掃過眾人，聲音沙啞得像鋸木頭：“找誰？”

“外頭刀子風(fēng)，能借一步說話么？”熊漆哈著白氣，指了指屋里。

老木匠卻搖搖頭，慢吞吞地邁出破門檻：“屋里窄，盛不下這么多人?！彼麖街弊叩皆褐醒氲哪径涨白拢悄径毡伙L(fēng)雪磨得發(fā)亮，像一塊黑鐵。

熊漆只好跟上，把話挑明：“村長請我們打棺材，可規(guī)矩我們不懂，讓您指點。”

老人抬眼，目光在雪夜里像兩顆發(fā)灰的炭：“規(guī)矩？先砍樹。三根，三人合抱的大樹，少一根都不行。要陽坡的，陰坡的帶鬼氣，不能用?！?/p>

“砍完呢？”熊漆追問。

“砍完送到我這兒，”老人頓了頓，聲音忽然壓低，像怕驚動什么，“然后去村外古廟，磕三個頭。做棺材是損陰德的事，不拜拜，夜里會有東西來找你?！?/p>

他一直重復(fù)‘拜拜’兩個字，聲音拖得老長，像鈍鋸在骨頭上來回拉。眾人聽得后頸發(fā)涼，雪粒子鉆進衣領(lǐng)也忘了抖。

小柯忍不住上前一步，靴底碾碎薄冰：“我們急用，多久能成？”

老木匠卻閉了嘴，嘴角耷拉成一條枯線。雪落在他的氈帽上，積了薄薄一層，像給他戴了頂孝布。

“老人家？”小柯又催。

老人忽然笑了，嘴角裂開的弧度像斧頭劈出的缺口，聲音輕得像雪落：“等你們砍完樹還活著，再來問我?！?/p>

一句話把寒意釘進眾人骨頭里。熊漆臉色刷地青了，幾個后生不自覺攥緊斧柄，仿佛下一刻真有東西從黑暗里撲出來。

阮白潔嗤地笑出聲，腳尖碾著碎冰：“喲，那要是我們手腳快，您老先熬不過這冬夜，掛了呢？”

老人眼皮都沒抬，只拍了拍膝頭的雪：“老頭子我命硬?！?/p>

阮白潔瞇起眼，目光像刀在院子里刮，最后停在一截手腕粗的棗木上——那木頭斷口新鮮，仿佛剛被啃過一口，他舔了舔虎牙：“我看您也就命硬得起來?！?/p>

老木匠那張皺紋縱橫的臉瞬間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擰了一把，五官擠成一團，喉嚨里發(fā)出“咯”的一聲，活像吞了塊燒紅的炭。他瞪大的眼珠幾乎要從眼眶里蹦出來，嘴角抽搐到耳根，整張臉扭曲得比祠堂里供奉的惡鬼面具還要猙獰三分。

空氣里頓時浮起一片“嘶——”的抽氣聲，像被掐住脖子的鵝群突然集體發(fā)聲。

凌久時太陽穴突突直跳，這似曾相識的壓迫感，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猛地扭頭——果然！十步開外的老槐樹下，方韻可正撅著屁股哼哧哼哧拔那把卡在樹根里的那把斧頭，衣服邊沾滿了泥點子，活像只炸毛的土撥鼠。

“我就知道……”凌久時眼前一黑，這兩個祖宗湊一起的化學(xué)反應(yīng)，比門神自爆還刺激?？植朗澜缋锔彝{NPC的，除了阮白潔這個臥龍，就剩方韻可這個鳳雛了。臥龍上了，鳳雛還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