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如同硯臺中化不開的濃墨,一點點吞噬著天際最后的光亮。楚歸鴻負手立于書房的窗前,望著庭院中漸次點起的燈籠,眸色比這夜色更沉。指尖,一份剛由心腹密呈上的卷宗已被攥得發(fā)熱,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眼底,更烙在他的心頭。
——假離十六,身份已查明。乃三年前轟動朝野、私盜江陽三州賑災糧餉并擅自發(fā)放于災民,繼而于天牢“自盡”的欽犯,上官白鶴。
—七殿下南桁,于江陽案中暗中斡旋,制造其假死之局,將其匿于江湖組織“殘月樓”中,委以二當家之職。殘江月實為七殿下暗中培植之勢力。
——上官鶴時常出入七殿下府邸,舉止…頗為隨意。七殿下對其極為縱容,甚至…同器而飲,言笑無忌,遠超尋常上下級。
“上官鶴……殘月樓二當家……南桁……”楚歸鴻幾乎是咬著牙,將這些字眼在齒間碾磨了一遍。胸口那股積壓了數月的、因南桁“不得不”救宋一夢而導致他與宋一夢退婚的郁憤與羞辱,此刻如同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轟然燃燒起來,燒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灼痛。
宴會刺殺那夜的畫面再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南桁被那“離十六”挾持時,眼中一閃而過的根本不是恐懼,而是某種急切的、生怕對方受傷的擔憂!他故意受制,故意放走宋一夢和那個刺客…原來如此!原來他拼死維護的,根本就是這個上官鶴!
“好…好一個七殿下!好一個情深義重!”楚歸鴻低低地笑出聲,笑聲冰冷而滲人,“一邊打著不得不救宋一夢的幌子,逼我退婚,與我的人牽扯不清;一邊卻將這般心思,放在一個見不得光的欽犯男子身上!”
“男子2??字,如同毒刺,扎得他自己心口也莫名一窒。卷宗里那句“同器而飲”、“舉止隨意”、“遠超上下級”,像無數細密的針,反復刺探著他固有的認知?;适业凝}齪,他并非不知,只是從未想過,南桁竟也會如此!他一邊養(yǎng)著上官鶴這個男寵一邊又和我的一夢牽扯不清。
恨意如同藤蔓,瘋狂地纏繞上他對南桁的所有不滿與嫉妒。既然你南桁如此在意這個人,那我偏要把你最在意的東西,捏在手里!
一個陰暗而瘋狂的念頭,如同毒瘤,在他心中迅速滋生。
***
數日后,京郊。一條僻靜的林間小道,是通往殘月樓一處秘密據點的必經之路。夕陽的余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卻驅不散林中愈發(fā)濃重的暮氣與寒意。
楚歸鴻一身玄色勁裝,如同融入樹影的幽靈,靜靜佇立在密林深處,目光銳利如鷹,死死盯著小道的盡頭。他身后,是十余名他精心挑選、絕對忠誠的楚家暗衛(wèi),個個屏息凝神,如同蟄伏的獵豹。
他在等。等那個據探子回報、今日必定會從此處經過的上官鶴。
時間一點點流逝,林中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偶爾的鳥鳴。終于,一陣輕微卻穩(wěn)健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道修長的身影,騎著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不緊不慢地出現在小道盡頭。來人同樣是一身便于行動的玄色衣袍,臉上卻未做任何遮掩,露出一張極其年輕、甚至堪稱昳麗奪目的面容。眉如墨畫,眼若桃花,佩戴半月形耳飾,即便在如此昏暗的光線下,也難掩其逼人的光彩。只是那眼神過于清冷平靜,仿佛蘊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與疏離。
楚歸鴻瞳孔微縮。就是他!上官鶴!
眼看目標進入伏擊圈,楚歸鴻不再猶豫,猛地一揮手!
“動手!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