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世堂內(nèi),油燈如豆,將師徒二人的影子投在墻壁上,搖晃不定。
杜仲看著夏檸破損的衣衫和略顯蒼白的臉色,終究還是不放心,絮叨著去后院灶間端來一直溫著的粥和一小碟咸菜?!翱煨┏粤?,壓壓驚。今日到底……”
話未說完,鋪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而沉重的叩門聲!
咚!咚!咚!
聲響極大,帶著不容置疑的蠻橫,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瞬間打斷了杜仲的話。
兩人俱是一驚,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安。這么晚了,會是誰?
“誰???”杜仲揚聲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門外傳來一個冷硬陌生的聲音:“官府查夜!開門!”
官府?查夜?西市商戶眾多,夜間偶有巡街武侯路過,但如此深夜特意叩門查夜,卻極為罕見。
杜仲臉色微變,示意夏檸稍安,自己整了整衣衫,上前拔開門閂。
門剛開了一條縫,便被外面的人用力推開!三四名穿著公服、腰佩橫刀的差役闖了進來,目光如電,迅速掃視店內(nèi)。為首的是個面色冷峻的班頭,視線掠過杜仲,最終定格在站在桌旁的夏檸身上。
“誰是杜仲?”班頭聲音平板,毫無情緒。
杜仲上前一步,拱手道:“老朽便是。不知各位差爺深夜到訪,有何……”
那班頭根本不聽他說完,直接一揮手,冷喝道:“拿下!”
身后兩名差役如狼似虎地上前,一左一右便扭住了杜仲的胳膊!
“你們!這是做什么?!”杜仲又驚又怒,掙扎著喊道,“老朽所犯何罪?!”
夏檸心猛地沉到谷底,上前急道:“差爺!是否有什么誤會?我?guī)煾敢幌虬卜质丶骸?/p>
那班頭冷冷瞥她一眼,目光如同看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物事:“大理寺查案,奉命拿人。無關(guān)人等,閃開!”他從懷中掏出一張拘票,在杜仲眼前一晃,“杜仲,你涉嫌與延康坊劉管事、東市署趙錄事暴斃案有關(guān),隨我們走一趟吧!”
劉管事?趙錄事?杜仲涉嫌?
夏檸只覺得一股寒氣瞬間竄遍四肢百?。∵@是栽贓!赤裸裸的栽贓陷害!目標分明是她,卻沖著杜仲來了!是因為她今日去了永巷,觸動了某些人的神經(jīng),故而先下手為強,想從她身邊人打開缺口?還是想借此逼她現(xiàn)身?
“荒唐!”杜仲氣得渾身發(fā)抖,“老朽與那二人素不相識!有何關(guān)聯(lián)?!”
“有無關(guān)聯(lián),到了大理寺,自有分曉!”班頭絲毫不為所動,厲聲催促,“帶走!”
差役粗暴地推搡著杜仲向門外走去。杜仲年老力衰,如何掙得過兩名如狼似虎的公人,只得踉蹌著被拖行,花白的頭發(fā)在掙扎中散亂,回頭沖著夏檸嘶聲喊道:“寧夏!守好鋪子!莫要……”
后面的話被淹沒在門外的夜風(fēng)中。
鋪門砰然一聲被從外面甩上,沉重的腳步聲和呵斥聲迅速遠去,消失在寂靜的長街盡頭。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如同疾風(fēng)驟雨,留下滿室狼藉和死一般的寂靜。
夏檸獨自站在空蕩蕩的鋪子里,油燈的光芒跳躍不定,映著她毫無血色的臉。桌上那碗溫熱的粥,兀自冒著絲絲白氣,卻再也無人享用。
師父……
她緩緩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卻遠不及心中的冰冷與憤怒。
他們竟然對杜師父下手了!用一個如此拙劣卻有效的借口!大理寺……裴衍!方才他還“順路”送她回來,轉(zhuǎn)身便派人來拿了她師父?!他究竟扮演著什么角色?
不,不對。時間對不上。那些差役來得太快,仿佛早就等在附近。裴衍方才離去,即便立刻下令,人也未必能如此迅捷地趕到。除非……命令早已下達,只等她回鋪,便立刻動手?
這是警告?還是圖窮匕見?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憤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對方出手狠辣迅捷,她必須更快,更謹慎。
杜師父必須救!但如何救?去大理寺要人?她以什么身份?一個藥鋪學(xué)徒,只怕連大門都進不去。即便進去了,又如何與那深不可測的裴衍、與那龐大的官府機器抗衡?
硬闖絕無可能。唯有……
她猛地抬頭,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
證據(jù)!必須找到能證明杜師父清白的證據(jù)!或者,找到能反將一軍,讓對方投鼠忌器的籌碼!
劉管事和趙錄事的死,是關(guān)鍵!若能證明他二人之死另有隱情,且與杜師父毫無干系,這誣告便不攻自破!
她立刻行動起來,吹熄了鋪子里的油燈,讓自己完全隱于黑暗之中。她悄步走到門邊,側(cè)耳傾聽外面的動靜。
長街寂寂,并無異樣。那些差役似乎并未留下暗哨。
她輕輕撥開門閂,閃身而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迅速朝著延康坊的方向潛行而去。
夜色濃重,涼風(fēng)拂過空蕩的街道,帶來遠處模糊的梆子聲。
夏檸的心跳與腳步一樣急促。她知道,自己正在走向一個更加危險的深淵。但師父因她受累,她別無選擇。
就在她即將拐入通往延康坊的那條小巷時,身后不遠處的一個陰暗角落里,仿佛有什么東西極輕微地動了一下。
夏檸霍然轉(zhuǎn)身,目光銳利地掃向那片陰影!
“誰?!”她壓低聲音喝道,全身瞬間緊繃。
陰影里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個瘦小的身影哆哆嗦嗦地挪了出來,臉上滿是驚懼和猶豫,竟是白日里在宮中警告過她的那個小宮女!
她怎么會在這里?!還跟著自己?!
“是……是我……”小宮女聲音發(fā)顫,幾乎要哭出來,“姐姐……你別去……那邊、那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