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室亮著暖黃的燈,玻璃窗內(nèi),陳逸指尖抵著麥克風(fēng)支架,喉結(jié)輕輕滾動了一下。
慕雪坐在控制臺后,按下回放鍵,剛剛錄完的《白玫瑰》在空間里漫開,尾音里那點(diǎn)刻意壓下去的顫音,像白玫瑰花瓣上沒拭凈的露水,懸而不落。
“這里要再‘收’一點(diǎn)。”慕雪的聲音透過對講器傳過來,“不是痛,是‘帶刺回禮只信任防衛(wèi)’的疏離感。”
陳逸點(diǎn)點(diǎn)頭,摘下耳機(jī)揉了揉眉心。
慕雪給他發(fā)過的資料里寫的明白,白玫瑰是“床前明月光”般的存在,最難的從不是音準(zhǔn),是拿捏“敬畏與克制”的分寸。
主歌第一句“白如白牙 熱情被吞噬”,他練習(xí)的時(shí)候,試了七遍才找到感覺,不能唱得太亮,要像月光灑在雪上,冷得通透,但底下得藏著點(diǎn)被“吞噬”的余溫。
他甚至特意讓喉嚨保持一種微啞的狀態(tài),好讓“得不到的從來矜貴”這句詞里,裹著點(diǎn)說不出口的悵惘。
最磨人的是三段主歌里“白”的層次感。
從“白如白牙”的鮮活,到“白如白忙”的落空,再到“白如白糖”的消耗,每段的咬字輕重都得微調(diào)。
唱到“白如白忙 莫名被摧毀”時(shí),他總?cè)滩蛔〖又卣Z氣,慕雪卻連連搖頭:“不是憤怒,是那種‘得到的竟已非那位’的茫然,像握著融掉的糖,沒地方說理。”
陳逸盯著歌詞紙沉默片刻,再開口時(shí),尾音故意拖得輕了些,像嘆息散在空氣里。
到了十一點(diǎn),第一遍完整的錄音才終于過了。
慕雪沒立刻說話,反復(fù)回放著“一撮玫瑰 模擬心的喪禮”這句,陳逸靠在墻上,聽著自己的聲音在房間里繞圈。
突然,慕雪按下暫停:“‘模擬’兩個(gè)字,能不能再虛一點(diǎn)?像不敢承認(rèn)這場喪禮是為自己辦的?!?/p>
“虛一點(diǎn)?”
“對,是自欺欺人的輕,不是真的放下?!?/p>
陳逸閉上眼,想起歌詞里“沉默帶笑玫瑰”的矛盾——既想靠近又要防衛(wèi),既覺綺麗又知是惡夢。
他深吸一口氣,再開口時(shí),“模擬”二字的氣息放得極淺,幾乎要和背景音樂里的鋼琴聲融在一起,卻偏偏把“心的喪禮”四個(gè)字咬得格外清晰,像在白紙上戳下的細(xì)痕。
控制臺后的慕雪終于按下保存鍵。
陳逸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路過控制臺時(shí),瞥見屏幕上的波形圖,像一朵慢慢舒展開又輕輕垂落的白玫瑰。
休息室的咖啡機(jī)還在嗡嗡作響,慕雪倒了兩杯熱美式,推給陳逸一杯。
杯壁上的熱氣氤氳開來,模糊了兩人眼底的疲憊,倒添了幾分松弛。
“謝謝慕老師?!标愐葸B忙接過。
“剛最后那句‘模擬心的喪禮’,你把氣音壓得很淺淺?!蹦窖┲讣鈩澾^杯沿,聲音比在錄音室里軟了些,“是想起什么了?”
陳逸握著杯子笑了笑,指腹蹭過溫?zé)岬谋冢骸颁浀降谌闀r(shí),突然想起小時(shí)候外婆家的白月季,有次下雨我非要摘,攥得太緊,花瓣落了一地,手還被刺扎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