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凝固了。
后臺入口處的光線昏暗曖昧，旋轉(zhuǎn)的彩球?qū)⑵扑榈墓庥巴对诿總€人臉上，映照出驚詫、好奇和難以置信的表情。舒緩的舞曲在背景流淌，卻絲毫化解不了此處的僵持。
那個發(fā)出邀請的男生，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傅之恒，又看看林知夏，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在傅之恒那種平靜卻極具壓迫感的目光下，最終什么也沒說出來，只是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訕訕地說了句“哦……這樣啊”，便轉(zhuǎn)身迅速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周圍幾個女生更是大氣不敢出，眼睛瞪得溜圓，目光在傅之恒和林知夏之間瘋狂來回，激動得幾乎要原地跺腳，卻又拼命忍住，生怕打擾了這歷史性的一刻。
林知夏感覺自己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她仰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傅之恒，他深邃的黑眸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那只朝她微微伸出的手，穩(wěn)定地懸在半空，指節(jié)分明，在變幻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
他剛才說了什么？
“第一支舞，和我跳。”
不是詢問，不是邀請，而是一個近乎宣告的陳述句。帶著他獨有的、不容置疑的篤定，卻又奇異地……撩動了她的心弦。
見她沒有立刻回應(yīng)，傅之恒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睛里，極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不確定？但他并沒有收回手，反而又向前微不可察地邁了半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再次開口，這次帶上了一個清晰的稱謂，敲打在林知夏的心尖上：
“林知夏。”
只是叫她的名字，沒有多余的話，卻比任何華麗的邀請都更具分量。那雙向來清冷的眼眸，此刻像是斂入了所有旋轉(zhuǎn)的光影，專注地映出她有些驚慌失措的倒影。
周圍的一切喧囂仿佛都褪去了。同學(xué)的注視，舞臺的音樂，似乎都隔了一層模糊的紗。林知夏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伸出的手，和他那雙等待回應(yīng)的眼睛。
一股熱意從心底猛地竄起，迅速蔓延到臉頰、耳根。她聽到自己有些干澀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地回應(yīng)：
“……好?！?/p>
幾乎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傅之恒懸著的手便向前一探，溫?zé)岬氖种篙p輕握住了她的指尖。他的掌心并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么冷，反而帶著一種干燥而穩(wěn)定的暖意，瞬間包裹住了她微涼的手。
他沒有立刻牽她進入舞池，而是握著她的手，目光轉(zhuǎn)向旁邊那幾個已經(jīng)看傻了的女生，語氣恢復(fù)了平時的平淡，但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宣示意味？
“人我?guī)ё吡??！?/p>
說完，他才牽著林知夏，轉(zhuǎn)身走向光影搖曳的舞池。
林知夏幾乎是懵懵地被他牽著走，大腦一片空白，只能感覺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和他走在前面挺拔的背影。周圍投來的目光更加密集而灼熱，竊竊私語聲像是潮水般涌來，但她卻奇異地并不覺得窘迫，反而有一種漂浮在云端的不真實感。
舞池中已經(jīng)有不少成雙成對的男女在隨著音樂輕輕搖擺。傅之恒牽著林知夏，找到一個相對空曠的位置，停了下來。
他松開她的手，但目光依舊鎖著她，微微后退一步，做出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邀舞的姿勢。動作略顯生硬，甚至帶著點程序化的刻板，但由他做出來，卻有一種別樣的鄭重和認真。
林知夏的臉更紅了，她深吸一口氣，將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他的另一只手則紳士地、保持距離地虛扶在她的腰側(cè)。
音樂是舒緩的華爾茲。傅之恒的舞步出乎意料地標(biāo)準(zhǔn)，引導(dǎo)著林知夏，步伐穩(wěn)定而清晰。他顯然學(xué)過，并且跳得很好，只是表情依舊有些緊繃，目光低垂，似乎專注于步伐和節(jié)奏，避免踩到她。
兩人之間一時無話。林知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透過衣料傳來的溫度，和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凈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可能是音控室里電子設(shè)備留下的極微弱的金屬味。這種感覺陌生而令人心悸。
她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只能盯著他襯衫的第二顆紐扣，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快要蓋過音樂。
“你……”林知夏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聲音細若蚊蚋，“你還會跳舞？”
傅之恒的目光從地面抬起，落在她發(fā)頂，聲音透過音樂傳來，平穩(wěn)依舊：“嗯。以前被要求學(xué)過?！?/p>
“哦……”林知夏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被他“要求”學(xué)跳舞？這很符合他的人設(shè)。
又是一陣沉默。但這一次，沉默中似乎流淌著某種微妙的東西。他的引導(dǎo)非?？煽?，林知夏幾乎不需要思考，就能跟著他的步伐移動。這種感覺很奇妙，仿佛被他穩(wěn)穩(wěn)地守護著，帶領(lǐng)著，在一個陌生的領(lǐng)域里安心探索。
“剛才，”傅之恒忽然開口，聲音比剛才低了一些，“為什么猶豫？”
林知夏一愣，抬起頭，對上他垂下的目光。他是在問那個男生邀請她時，她為什么沒有立刻拒絕嗎？
她的臉頰又開始發(fā)熱：“我……只是沒想到會有人邀請我，有點突然，不知道該怎么拒絕才不傷和氣……”
傅之恒聽著，幾不可查地抿了一下唇，眼神似乎沉靜了些許：“不需要考慮那些?！?/p>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意味，仿佛在說，不想跳就直接拒絕，無需顧慮他人感受。
這很傅之恒。林知夏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似乎讓他怔了一下，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的時間長了幾秒。旋轉(zhuǎn)的彩光掠過她帶笑的眉眼和微微泛紅的臉頰，像是給她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柔光。
他虛扶在她腰側(cè)的手，指尖幾不可查地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想要收緊些許，但最終仍保持著禮貌的距離。
“你跳得很好?！绷种男÷暱滟?，試圖緩解自己過快的心跳。
“程序化的步伐，不難?！彼陀^地評價，目光重新專注于領(lǐng)舞，但耳根處似乎泛起了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紅暈。
林知夏注意到了那一點微小的變化，心里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癢癢的，甜甜的。
一曲終了。音樂暫停的間隙，周圍響起了掌聲和歡笑聲。
傅之恒松開了手，后退一步，恢復(fù)了那種慣常的、略帶疏離的姿態(tài)，但看著她的眼神，卻比平時柔和了太多。
“還要跳嗎？”他問，語氣聽起來像是征詢，但眼神里卻似乎藏著一點極淡的期待。
林知夏還沒來得及回答，下一首節(jié)奏更快的舞曲響了起來。周圍的人群涌動起來，氣氛更加熱烈。
“我……”林知夏看著周圍，有些猶豫。她不太擅長這種快節(jié)奏的舞蹈。
傅之恒看著她微微蹙起的眉頭，似乎理解了什么。他朝舞池外微微示意：“出去？”
林知夏如釋重負地點點頭。
他護著她，避開擁擠的人群，走出了舞池范圍，來到相對安靜的禮堂邊緣，靠近那棵巨大的、閃閃發(fā)光的圣誕樹。
喧囂被稍稍隔開，空氣中彌漫著松針的清香和甜點的香氣。
兩人一時無言，并排站著，看著舞池中盡情歡笑搖擺的人群。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卻又流淌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暖昧和悸動。
“那個……”林知夏鼓起勇氣，問出了盤旋在心底的疑問，“你剛才……為什么……”她想問為什么突然出現(xiàn)，為什么那樣說，為什么邀請她。
傅之恒側(cè)過頭看她，彩燈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底流轉(zhuǎn)。他沉默了幾秒，像是在組織語言，然后才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
“不想你和別人跳?！?/p>
直白，簡單，沒有任何修飾，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林知夏的心湖，激起巨大的漣漪。
她的臉頰瞬間爆紅，心跳再次失控。
他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向圣誕樹上閃爍的燈光，補充了一句，語氣依舊平淡，卻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第一支舞，應(yīng)該和我。”
林知夏怔怔地看著他冷峻的側(cè)臉，心里那片洶涌的浪潮漸漸平息，化作一種溫?zé)岬摹柮浀那榫w，幾乎要滿溢出來。
原來是這樣。
不是沖動，不是解圍，而是他基于某種她尚未完全理解的、獨屬于他的邏輯，做出的清晰決定。
她低下頭，唇角卻忍不住高高揚起。
“嗯?！彼p輕地應(yīng)了一聲，聲音里帶著藏不住的歡喜。
傅之恒聽到她的回應(yīng)，轉(zhuǎn)過頭來看她?？吹剿樕厦髅牡男θ?，他的目光凝滯了片刻，然后，那總是緊抿的唇角，也幾不可查地、緩緩地，向上揚起了一個清淺卻真實的弧度。
雖然轉(zhuǎn)瞬即逝，卻如同冰雪初融，春水乍暖，清晰地落入了林知夏的眼中。
她的心跳，在這一刻，徹底為眼前這個人而失序。
圣誕的歌聲悠揚，彩燈溫柔閃爍。巨大的圣誕樹下，并立著的兩人之間，空氣仿佛都變得甜蜜而粘稠。
第一支舞跳完了。
而某些未曾宣之于口的心事，似乎已然悄然浮出水面，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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