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之恒那張書桌的照片，像一顆投入心湖的小石子，在林知夏心里漾開圈圈漣漪，久久未能平息。那種笨拙又直接的分享，比他任何理性的長篇大論都更能觸動她。
整個寒假的后半段，兩人之間的消息往來似乎進入了一種新的模式。雖然依舊是林知夏主動居多，傅之恒的回復也依舊簡潔，但頻率明顯提高了，而且不再局限于學術討論。偶爾，他也會極其生硬地分享一點他的日常，比如一張窗外積雪的照片，或者一句“代碼跑通了”這種外人看來莫名其妙、但林知夏卻能讀懂其中愉悅的陳述。
這種變化細微卻清晰，像冬日暖陽下逐漸消融的冰面，發(fā)出細微而持續(xù)的碎裂聲。
林知夏的心情也隨之變得越來越明亮。她開始更加期待每天的零星對話，甚至養(yǎng)成了醒來第一件事和睡前最后一件事都是查看手機的習慣。
離返校的日子越來越近，林知夏心里萌生了一個念頭——她想給傅之恒帶一份禮物。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xiàn)，就變得無比強烈。不是為了回報什么，只是單純地想送他點什么，一份來自她家鄉(xiāng)的、帶著她心意的禮物。
但送什么，卻成了一個大難題。
送吃的？他好像對食物沒什么特別的偏好，而且南北口味差異大。
送用的？圍巾手套？太普通，而且以他的審美，大概率會閑置。
送裝飾品？擺件？感覺更不符合他那種極簡主義的風格。
林知夏想了很久，幾乎逛遍了家鄉(xiāng)大大小小的店鋪，都沒有找到特別合適的東西。她想要的，不是多么貴重或者花哨的禮物，而是一件能讓他用得上、并且能讓他偶爾看到時，會想起她的東西。
直到返校前一天，她陪媽媽去老街的一家文具店買宣紙。這家店有些年頭了，木質的老柜臺，玻璃櫥窗里陳列著各種傳統(tǒng)的文具和工藝品。
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柜臺角落的一個盒子，眼前忽然一亮。
那是一個手工制作的黃銅書簽。造型極其簡潔，就是一條打磨得光滑锃亮的黃銅片，沒有任何花哨的雕刻或裝飾。但它的特別之處在于，書簽的頂端，被巧妙地彎曲成一個極小的、抽象的函數(shù)符號“?”的形狀。
這個符號，林知夏在傅之恒的筆記本和草稿紙上見過無數(shù)次。那是他名字的縮寫，也是數(shù)學和編程中常用的函數(shù)符號，代表著一種簡潔而強大的邏輯之美。
這個書簽，簡直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既符合他冷峻的審美，又暗含著他的名字和專業(yè)，還非常實用。
林知夏幾乎沒有猶豫，立刻買下了這個書簽。店員用一個小小的深藍色絲絨袋子裝好，遞給她。
握著那個小小的袋子，林知夏心里充滿了雀躍和期待。她幾乎能想象出傅之恒看到這個書簽時的表情——可能會微微挑眉，然后說一句“還行”或者“謝謝”。
這樣就很好。
返校那天，高鐵飛馳，窗外的景色從南方的濕潤蔥蘢逐漸變?yōu)楸狈降氖枥书_闊。林知夏的心情也像這飛馳的列車，帶著一點緊張，更多的卻是迫不及待。
她提前一天回到了學校。宿舍樓里還有些冷清，只有零星幾個提前返校的學生。收拾好行李，打掃完衛(wèi)生，她坐在書桌前，看著那個放在桌上的深藍色小袋子，心跳又開始加速。
要不要……現(xiàn)在就告訴他她回來了？順便……把禮物給他？
這個念頭讓她坐立難安。她拿起手機，點開對話框，輸入又刪除，反復幾次，最終還是只發(fā)了一句最簡單的話：
【我回到學校了?！?/p>
發(fā)送成功。她屏住呼吸等待著。
這一次，傅之恒回復得出乎意料的快。
【嗯。我也到了?！?/p>
他也回來了？比預期早？
林知夏的心跳更快了。她攥著那個小袋子，指尖微微用力。
【那個……】她猶豫著打字，【我給你帶了一點家鄉(xiāng)的……小東西，不值錢，就是覺得你可能用得上。你方便的話，我拿給你？】
發(fā)出去后，她立刻把手機屏幕朝下扣在桌上，不敢去看回復。感覺自己像個等待審判的小學生。
時間仿佛過得格外慢。
幾分鐘后，手機終于震動了一下。
林知夏深吸一口氣，翻過手機。
傅之恒回復了。
【現(xiàn)在？】
【你在哪？】
直接跳過了“是什么”、“不用麻煩”之類的客套，直奔執(zhí)行層面。
林知夏連忙回復：【我在宿舍。】
【樓下?！克亓藘蓚€字。
林知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在你宿舍樓下”。他這就過來了？這么……雷厲風行？
她趕緊站起來，對著鏡子胡亂理了理頭發(fā)，抓起那個深藍色的小袋子，快步跑下樓。
初春的傍晚，天氣還有些冷冽。夕陽的余暉給宿舍樓染上了一層暖金色。
傅之恒果然站在樓下那棵光禿禿的銀杏樹下。他穿著簡單的黑色外套和長褲，身姿挺拔，腳邊放著一個看起來還沒打開過的行李箱，似乎是剛回到學校就直接過來了。
看到林知夏跑出來，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如既往的平靜，但仔細看，似乎比平時少了幾分冷硬。
“你……你怎么這么快？”林知夏跑到他面前，微微喘著氣，臉頰因為奔跑和緊張有些泛紅。
“剛下車。”傅之恒言簡意賅地回答，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她緊緊攥著的手上。
林知夏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這才意識到自己把那個小袋子捏得有多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松開手，將袋子遞過去，聲音不由自主地變?。骸熬褪沁@個……一個書簽。覺得你可能用得上……”
傅之恒接過袋子，并沒有立刻打開，而是看著她，很認真地說了一句：“謝謝?！?/p>
他的語氣很鄭重，不像是在客套。
“不、不客氣……”林知夏擺擺手，“就是個小東西……”
傅之恒這才低下頭，修長的手指打開絲絨袋子的抽繩，從里面倒出了那個黃銅書簽。
夕陽的光芒落在光滑的黃銅表面上，反射出溫暖的光澤。那個小巧的函數(shù)符號“?”造型清晰而獨特。
傅之恒的目光在書簽上停留了幾秒，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冰涼的金屬表面。他的臉上沒什么明顯的表情變化，但林知夏敏銳地注意到，他垂下的眼睫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唇角似乎也幾不可查地抿了一下。
他認出來了。這個符號的含義。
他沒有立刻評價“還行”或者“謝謝”，而是沉默了幾秒，然后才抬起頭，目光重新看向林知夏，黑眸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情緒。
“很適合。”他最終給出了三個字的評價，聲音比平時低沉些許。
雖然依舊簡潔，但林知夏能感覺到，他是真的覺得適合，而不是敷衍。
一股巨大的喜悅和滿足感瞬間涌上心頭，沖散了所有的緊張。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唇角彎起明媚的弧度：“你喜歡就好！”
傅之恒看著她臉上燦爛的笑容，目光凝滯了片刻，才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嗯?！?/p>
他將書簽小心地放回絲絨袋子里，收進了外套內側的口袋，動作細致而自然。
這個小小的舉動，讓林知夏心里又是一暖。
兩人之間一時無話。夕陽的余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
“那你……”林知夏指了指他的行李箱，“剛回來，還沒收拾吧？快回去吧。”
“嗯。”傅之恒應了一聲，卻沒有立刻動身。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知夏臉上，停頓了一下，忽然開口，問了一個讓林知夏意想不到的問題，“吃飯了嗎？”
林知夏愣了一下，搖搖頭：“還沒……”
“一起？”傅之恒的語氣聽起來依舊平淡，像是隨口一提，但那雙看著她的眼睛，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林知夏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點了頭：“好……好啊?！?/p>
“食堂？”他問。
“嗯！”林知夏用力點頭。
傅之恒微一頷首，拉起了行李箱的拉桿：“走吧?！?/p>
他率先轉身，朝著食堂的方向走去。步伐不快，似乎刻意在配合著她的速度。
林知夏跟在他身邊，看著夕陽下他冷峻的側臉輪廓，感受著口袋里那個小袋子空掉后殘留的觸感，心里被一種溫暖而飽脹的情緒填得滿滿的。
一份小小的禮物，一次突如其來的共餐邀請。
新學期伊始，一切似乎都朝著更加明朗和溫暖的方向，悄然轉變。
而那份悄然滋長的期待，也如同初春的枝椏，在夕陽的暖光中，悄然吐露出嫩綠的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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