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天空染成溫暖的橘粉色，大巴車駛回校園時，已是傍晚。一天的瘋玩讓大家都有些疲憊，但興奮勁兒還沒完全過去。
班長跳上車廂前部，拿著簡易擴音器（其實就是個卷起來的本子）喊道：“同志們！靜一靜！為了給今天的團建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經(jīng)組委會一致決定——今晚聚餐！地點，學(xué)校后門燒烤攤，走著！”
“好?。 避噹镱D時爆發(fā)出熱烈的歡呼和掌聲。期末的壓力需要徹底釋放，沒人想這么早就回宿舍面對冷清的墻壁。
林知夏也挺想去，她下意識地看向前排那個依舊戴著耳機、望著窗外的側(cè)影。他會去嗎？這種喧鬧的聚餐，似乎比白天的集體活動更挑戰(zhàn)他的極限。
大家陸續(xù)下車，吵吵嚷嚷地往后門燒烤街走去。林知夏被趙婷婷和沈薇薇拉著，腳步卻有些遲疑，目光不時瞟向獨自走向宿舍樓方向的傅之恒。
果然，他還是選擇了回避。
心里有一絲小小的失落，但林知夏也能理解。能讓他參加白天的活動已經(jīng)是破天荒了。
就在她準(zhǔn)備收回目光時，已經(jīng)走出幾步遠的傅之恒卻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他的目光越過喧鬧的人群，精準(zhǔn)地落在了她身上。
兩人視線隔空交匯。
傅之恒朝她幾不可查地搖了一下頭，又指了指宿舍樓的方向，然后用口型清晰地說了兩個字，隔著距離，林知夏卻瞬間讀懂了他的意思。
——“不去”。
是在告訴她，他不去聚餐了。
林知夏連忙對他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傅之恒看著她，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后又補充了一個極快的口型，這次似乎說的是——“早點回”。
說完，不等林知夏反應(yīng)，他便轉(zhuǎn)身，快步消失在了宿舍樓的門廳里。
林知夏站在原地，心里那點失落瞬間被一種奇異的暖流取代。他特意停下來，只是為了告訴她他不去了，并且……叮囑她早點回去？
這種笨拙又直接的關(guān)心，讓她唇角忍不住揚了起來。
“看什么呢夏夏！快走啦！餓死了！”趙婷婷回頭催她。
“來了來了！”林知夏收回心思，小跑著跟上了大部隊。
后門燒烤街一如既往地?zé)狒[喧囂。煙火氣繚繞，人聲鼎沸。班長財大氣粗地包下了好幾張連在一起的桌子，啤酒、飲料、各種烤串源源不斷地送上來。
氣氛很快被炒熱。大家吃著喝著，聊著白天的趣事，吐槽著變態(tài)的考試，規(guī)劃著短暫的假期，笑聲不斷。
林知夏也被這熱烈的氣氛感染，暫時拋開了關(guān)于傅之恒的思緒，和室友們笑鬧成一團。
酒過三巡，有人提議玩桌游，但很快被否決——太費腦子。又有人提議玩“狼人殺”，但人數(shù)太多不好組織。
最后，不知誰喊了一嗓子：“真心話大冒險！簡單粗暴！來不來？”
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絕大多數(shù)人的響應(yīng)。青春期的曖昧、好奇和起哄心理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簡單的規(guī)則迅速敲定：轉(zhuǎn)啤酒瓶，瓶口指向誰，誰就要在“真心話”和“大冒險”中選擇一項接受挑戰(zhàn)。
游戲開始。最初幾輪還比較溫和，被指到的人要么回答了“初戀在什么時候”這種不痛不癢的問題，要么做了“模仿一個明星”之類的小懲罰。
氣氛越來越嗨，啤酒也越喝越多，問題和大冒險的尺度也逐漸放開。
瓶口指向了一個平時很靦腆的男生，大家起哄著讓他選“大冒險”，懲罰是“現(xiàn)場找一位異性，深情對視十秒鐘”。
男生紅著臉，磨蹭了半天，最后在眾人的哄笑中，飛快地和對面的女生對視了十秒，結(jié)束后差點把頭埋進桌子底下。
下一輪，瓶口緩緩轉(zhuǎn)動，最終，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林知夏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她身上，帶著興奮和看好戲的意味。
“哦豁??！林知夏！選一個！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林知夏的心跳瞬間加速，臉頰因為啤酒和氣氛本就有些泛紅，此刻更燙了。她看著周圍一圈虎視眈眈、躍躍欲試的同學(xué)，預(yù)感不會有什么好問題。
“真……真心話吧。”她猶豫了一下，覺得相比可能更離譜的大冒險，真心話似乎稍微安全一點。
提問權(quán)交給了上一輪被懲罰的靦腆男生，大家慫恿他“報仇”。男生推了推眼鏡，在眾人的起哄下，憋紅了臉，終于問出了一個不算特別出格但足夠引人遐想的問題：
“你……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在現(xiàn)場嗎？”
問題一出，桌上瞬間安靜了一秒，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的起哄聲。這個問題太經(jīng)典，也太戳人心窩子了！
無數(shù)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林知夏臉上。趙婷婷在桌下用力捏了捏她的手，眼神里充滿了鼓勵和興奮。
林知夏感覺自己的臉頰快要燒起來了。她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著。否認(rèn)？太假了，而且以后如果……會被嘲笑。承認(rèn)？那接下來肯定會被追問是誰，她根本招架不住。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飄向宿舍樓的方向。那個人現(xiàn)在在做什么？他如果知道她被這樣逼問……
就在她猶豫不決、臉頰通紅快要冒煙的時候，坐在她斜對面的一個男生，叫孫浩，平時就比較活躍，借著酒勁忽然大聲笑道：“這還用問嗎？咱們知夏同學(xué)的心思，那不是明擺著的嗎？今天兩人三足配合那么默契，燒烤還有人專門伺候，是吧？”
這話意有所指得幾乎等同于明示了！桌上瞬間炸開了鍋！
“誰啊誰啊？”
“真的是傅之恒？”
“臥槽！真的假的？冰山真被拿下了？”
“林知夏快承認(rèn)！”
七嘴八舌的起哄聲幾乎要把林知夏淹沒。她徹底慌了神，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哎哎哎！規(guī)則規(guī)則！”班長還算有點良心，笑著維持秩序，“只能回答有還是沒有，在現(xiàn)場不在現(xiàn)場！不準(zhǔn)追問！不準(zhǔn)追問啊！下一輪下一輪！”
啤酒瓶再次被用力轉(zhuǎn)動起來，大家的注意力暫時被轉(zhuǎn)移。
林知夏趁著這個機會，猛地站起身，聲音有些發(fā)顫：“我……我去一下洗手間！”
說完，幾乎是小跑著逃離了這片令人窒息的喧囂。
她跑到燒烤店后巷稍微安靜一點的角落，扶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喘著氣，心臟還在狂跳不止。晚風(fēng)吹過，稍微降低了她臉上的燥熱，卻吹不散心里的慌亂和羞窘。
他們……怎么就看出來了？還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起哄……他要是知道了……
“沒事吧？”身后傳來趙婷婷的聲音，她跟了出來，遞給她一瓶冰水，“臉這么紅？那群臭男生就是嘴賤，喝多了瞎起哄，你別往心里去?！?/p>
林知夏接過水，喝了一口，冰涼的感覺稍微舒緩了情緒：“我沒事……就是有點……嚇到了?！?/p>
“嚇什么呀，”趙婷婷湊近她，壓低聲音，笑嘻嘻地問，“不過說真的，孫浩那小子雖然嘴欠，但說的也不是完全沒道理吧？你跟傅大神……今天確實有點那啥哦？他居然還陪你散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林知夏的臉又紅了，嗔怪地推了她一下：“你別跟著瞎說……”
“我哪有瞎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好嗎！”趙婷婷摟住她的肩膀，“哎，說真的，他剛才走的時候，是不是特意跟你說了什么？我看他回頭看了你好幾次?！?/p>
林知夏抿著唇，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嗯……他說他不去了，讓我……早點回去。”
“哇！”趙婷婷夸張地捂嘴，“這簡直是鐵樹開花冰山融化??！還知道報備和關(guān)心你了！有戲！絕對有戲！”
兩人正小聲說著，身后又傳來腳步聲。是班長和幾個同學(xué)找了過來。
“沒事吧林知夏？”班長關(guān)切地問，“孫浩那小子喝多了，我已經(jīng)罵過他了，你別介意啊?！?/p>
“沒事……”林知夏搖搖頭。
“那就好，大家就是玩瘋了，沒惡意?！卑嚅L笑了笑，“不過說真的，咱們班要是真成了這么一對，也挺好的，學(xué)霸配才女，絕配??！”
其他幾個同學(xué)也笑著附和。
林知夏被說得不好意思極了，趕緊拉著趙婷婷：“我們回去吧?！?/p>
回到桌上，氣氛依舊熱烈。大家似乎默契地不再提剛才的話題，但看林知夏的眼神里總帶著點善意的調(diào)侃和好奇。
游戲還在繼續(xù)。啤酒瓶一次次轉(zhuǎn)動，指向不同的人，爆發(fā)出陣陣笑聲和起哄聲。
林知夏的心卻久久無法平靜。剛才那個問題和她慌亂的反應(yīng)，幾乎等于默認(rèn)了某些事情。她不知道這會不會帶來什么麻煩，心里有些忐忑。
又玩了幾輪，瓶口竟然又一次緩緩地、戲劇性地停在了林知夏面前。
全場再次安靜，隨即爆發(fā)出比上次更猛烈的起哄聲！
“緣分?。?！”
“老天爺都在幫忙！”
“這次必須大冒險了！不能再說真心話了！”
林知夏看著那對著自己的瓶口，簡直欲哭無淚。
這次負責(zé)出題的是文藝委員，一個平時就很浪漫活潑的女生。她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林知夏，笑著說：“知夏，這次可不能賴皮了哦！大冒險！嗯……我想想……”
她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目光忽然定格在隔壁桌——那里坐著幾個其他學(xué)院的學(xué)生，也在聚餐。
“有了！”文藝委員一拍手，“看到隔壁桌那個穿黑色夾克、長得還挺帥的男生了嗎？去！跟他要微信！”
“哇！??！”
“這個狠！”
“文藝委員你是懂大冒險的！”
起哄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林知夏的臉?biāo)查g白了。這個懲罰對她來說簡直難如登天！她根本不是會主動向陌生男生要微信的性格！
“不……不行……”她連忙擺手，“換一個吧，這個我真的……”
“不行不行！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大家正在興頭上，根本不答應(yīng)。
“快去快去！”
“就是就是，玩得起嘛！”
林知夏被推搡著站起來，幾乎是被半強迫地推向隔壁桌。她感覺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頭皮發(fā)麻，恨不得當(dāng)場消失。
那個穿黑色夾克的男生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和同伴們笑著看了過來，似乎明白了什么，臉上帶著玩味和期待的表情。
林知夏硬著頭皮走過去，距離那個男生還有兩三步遠時，她幾乎已經(jīng)能想象出自己開口后會被如何調(diào)侃的尷尬場面。
就在她深吸一口氣，準(zhǔn)備徹底社死一次的時候，一只手臂忽然從旁邊伸過來， gently but firmly 地拉住了她的胳膊，阻止了她前進的腳步。
所有人都愣住了。
喧鬧聲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林知夏驚訝地轉(zhuǎn)過頭。
傅之恒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這里。他依舊穿著那件淺藍色的沖鋒衣，臉色冷峻，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和……風(fēng)塵仆仆的氣息？他的目光甚至沒有看那個黑夾克男生，只是沉沉地落在林知夏有些驚慌失措的臉上。
“怎么了這是？”班長最先反應(yīng)過來，連忙起身打圓場，“傅同學(xué)你怎么來了？沒事沒事，大家玩游戲呢……”
傅之恒沒有理會班長，他的手指微微收緊，握著林知夏的胳膊，將她輕輕往后帶了一步，拉離了那個尷尬的境地。然后，他才抬起眼，目光冷冽地掃過全場，最后落在那個提出大冒險的文藝委員身上，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她不想去。”
簡單的三個字，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整個場面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傅之恒這突如其來的出現(xiàn)和他身上那股強大的、護短的氣場震懾住了。
文藝委員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在傅之恒那雙沒什么情緒卻極具壓迫感的眼睛注視下，最終沒敢吭聲。
傅之恒收回目光，低頭看向還處于震驚中的林知夏，語氣放緩了些許，但依舊帶著命令的口吻：“走了，回去?！?/p>
說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拉著林知夏的胳膊，轉(zhuǎn)身就朝燒烤街外走去。
林知夏幾乎是懵懵地被他拉著走，大腦一片空白，只能感覺到他掌心傳來的、堅定而灼熱的溫度，和他周身那股尚未散去的冷意。
走出喧鬧的燒烤街，晚風(fēng)一吹，林知夏才稍微回過神。
“你……你怎么來了？”她仰頭看著他冷峻的側(cè)臉，小聲問。
傅之恒腳步放緩，松開了她的胳膊，但依舊走在她身側(cè)半步遠的位置，像是某種無聲的守護。
“聽到聲音?！彼院喴赓W地回答，語氣平淡，仿佛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聽到聲音？從宿舍樓？還是……他其實根本沒回宿舍，一直在附近？
林知夏的心跳又開始加速。
“他們就是玩游戲……沒惡意的……”她試圖解釋。
“嗯?！备抵銘?yīng)了一聲，側(cè)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依舊泛紅的臉頰上停留片刻，眉頭微蹙，“不喜歡可以拒絕?！?/p>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維護。
林知夏看著他，心里那點慌亂和委屈瞬間被巨大的安全感取代。她輕輕點了點頭：“嗯，知道了?！?/p>
兩人沉默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身后的喧囂漸漸遠去，只剩下夜晚的寧靜和彼此清晰的腳步聲。
走到宿舍樓下，傅之恒停下腳步。
“到了?！彼f。
“今天……謝謝你。”林知夏抬起頭，真誠地道謝。如果不是他及時出現(xiàn)，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傅之恒看著她，沉默了幾秒。路燈的光線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細碎的光影。
“以后，”他開口，聲音比晚風(fēng)更低沉，“那種游戲，不想玩就不玩?！?/p>
頓了頓，他看著她的眼睛，補充了一句，語氣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
“有我。”
說完，他微一頷首，轉(zhuǎn)身離開，背影很快融入了夜色。
林知夏獨自站在原地，回味著他最后那兩個字，心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顆溫暖的巨石，激起滔天巨浪，久久無法平息。
有我。
這比任何情話都更讓她心動和安心。
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戳破了一些朦朧的窗戶紙，也帶來了更加堅實可靠的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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