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的緊張氛圍如同盛夏的潮熱空氣，無孔不入地彌漫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圖書館座無虛席，通宵自習室的燈光徹夜不熄，空氣中仿佛都飄散著咖啡因和紙張油墨混合的、屬于考試季的特殊味道。
林知夏和傅之恒的見面時間，也被這巨大的學業(yè)壓力壓縮得更加短暫。兩人依舊保持著圖書館的固定座位，但更多時候是各自埋頭苦讀，交流僅限于遞一杯水、分享一塊點心，或者極短暫地討論一個難題。
傅之恒的項目終于趕在最終截止日期前成功提交，但他本人也像是繃緊到極致的弦驟然松開，眉宇間帶著濃重的疲憊。然而，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另一項緊急任務又接踵而至——他參與的一個國家級創(chuàng)新項目需要核心成員提前離校，前往位于另一個城市的合作實驗室進行為期兩周的封閉式集中開發(fā)和答辯準備。
消息來得突然。晚上在圖書館，傅之恒接到導師電話后，眉頭就一直微微蹙著。
掛了電話，他沉默了片刻，轉(zhuǎn)向旁邊的林知夏，聲音比平時更低沉些：“明天下午，我要離校一段時間。”
林知夏正沉浸在復習資料里，聞言抬起頭，有些茫然：“嗯？去哪？”
“B市。項目封閉開發(fā)，兩周?！彼院喴赓W地解釋，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
林知夏的心輕輕一沉。兩周？期末復習最關(guān)鍵的階段，而且……這意味著他們有整整兩周見不到面。雖然平時見面時間也不長，但知道對方就在同一個校園，觸手可及，和徹底分隔兩地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這么突然啊……”她下意識地喃喃，心里涌上一股強烈的不舍，復習的心思瞬間散了大半，“要去那么久嗎？”
“嗯。項目需要，時間緊?！备抵憧粗查g低落下去的神情，手指無意識地在書頁上摩挲了一下，“期末復習……你自己可以嗎？”
他問得有些生硬，但關(guān)切之意很明顯。
“我沒問題的，”林知夏連忙振作精神，不想讓他擔心，“就是……你那邊會不會很累？剛忙完一個項目又要趕過去?！?/p>
“習慣了?！彼鸬闷降?，仿佛這不過是家常便飯。但他隨即又補充了一句，像是在做出承諾：“晚上有空……可以視頻?！?/p>
“視頻”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帶著一種與他冷感外表不符的、近乎笨拙的努力。林知夏知道，這大概是他能想到的、在分離期間維持聯(lián)系的最直接方式了。
她的心里酸酸軟軟的，點了點頭：“好。那你也要注意休息，別太拼了。”
“嗯。”他應了一聲，目光卻還停留在她臉上，仿佛想多看幾眼似的。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書本上的字似乎都飄忽起來，注意力難以集中。
第二天下午，傅之恒就要出發(fā)。林知夏下午剛好沒課，知道他大概的出發(fā)時間，心里掙扎了好久，還是沒忍住，提前到了他宿舍樓下附近等著。
她沒告訴他她要來送他，怕耽誤他時間，也怕那種正式告別場面會讓她更難受。
初夏的陽光有些灼人，林知夏站在樹蔭下，看著宿舍樓門口進出的學生，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沒多久，她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傅之恒背著一個黑色的雙肩電腦包，手里拉著一個不大的行李箱，正和同行的兩個男生一起走出來。他依舊是一身簡單的休閑打扮，表情平靜，正在聽同伴說著什么。
林知夏的心跳忽然加快，下意識地往樹后縮了縮。
就在他們快要走過她所在的區(qū)域時，傅之恒像是心有所感，腳步忽然頓了一下，目光掃了過來，精準地捕捉到了樹蔭下的她。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訝異，隨即對同伴說了句什么，便朝著她走了過來。
同行的兩個男生也看到了林知夏，臉上露出促狹和了然的表情，很識趣地先走開了。
“你怎么來了？”傅之恒走到她面前，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我……剛好路過?！绷种恼伊藗€蹩腳的借口，臉頰微熱，仰頭看著他，“你們現(xiàn)在就去車站嗎？”
“嗯，校車在等?！彼皖^看著她，目光比平時更加專注，仿佛要將她的樣子刻印下來。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離別的實感在這一刻變得格外清晰。兩周，十四天，聽起來不長，但對于剛剛確認心意、正處于熱戀期的兩人來說，卻顯得無比漫長。
“那個……”林知夏從隨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個小袋子，遞給他，“給你準備了一點路上吃的零食，還有……暈車藥和常用藥，以備不時之需?！?/p>
她記得他好像有點輕微的暈車。
傅之恒接過袋子，手指不經(jīng)意地擦過她的，兩人都微微頓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看袋子里東西，種類不多，但都很實用，是她細心挑選的。
“謝謝?！彼吐曊f，聲音有些沙啞。他抬起眼，深深地看著她，“照顧好自己?！?/p>
“你也是?！绷种谋亲佑悬c發(fā)酸，努力維持著笑容，“到了給我發(fā)個消息?！?/p>
“嗯?！彼c頭，目光在她臉上流連，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抬起手，極其輕柔地、用指背蹭了蹭她的臉頰。
這個動作突如其來，帶著前所未有的親昵和留戀。
林知夏的臉瞬間紅透，心臟像是被羽毛輕輕搔過，酥麻一片。
遠處傳來同伴催促的喊聲。傅之恒收回手，指尖蜷縮了一下。
“我走了?！彼f。
“一路平安?！绷种男÷曊f。
傅之恒深深看了她一眼，終于轉(zhuǎn)身，拉著行李箱，大步朝著校車走去。他的背影挺拔依舊，卻似乎比平時多了一絲匆忙。
林知夏站在原地，看著他上車，看著校車緩緩啟動、駛離，直到消失在道路的盡頭，心里忽然空了一大塊。
原來，短暫的分離，才剛剛開始，就已經(jīng)讓人覺得難以忍受了。
她慢吞吞地走回圖書館，平時習慣坐的位置旁邊空蕩蕩的。她拿出書本，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桌面上似乎還殘留著他清冽的氣息，空氣里卻只剩下她一個人的呼吸聲。
原來，習慣了一個人的陪伴后，獨處會變得如此……寂寞。
晚上，林知夏復習到九點多，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是傅之恒發(fā)來的消息，很簡單：【到了。安頓好了?！?/p>
后面附了一張照片，是酒店房間的書桌，上面擺著他的筆記本電腦和幾份文件，旁邊放著她給的那袋零食。
背景略顯冷清，但這條報平安的消息卻讓林知夏的心瞬間安定了不少。
她回復：【好，累嗎？】
那邊過了一會兒才回：【還好。剛開完會?！?/p>
【那你早點休息?！苛种亩?。
【嗯。你也是?！?/p>
對話簡短至極，符合他一貫的風格。但林知夏卻反復看著那幾條消息，仿佛能從中讀出他此刻的疲憊和同樣潛藏的思念。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都陷入了各自的忙碌漩渦。傅之恒那邊似乎是高強度連軸轉(zhuǎn)，溝通的時間很少，且極其碎片化。有時是深夜一兩條簡短的消息匯報進度，有時是清晨一張B市日出的照片，有時甚至只是在林知夏發(fā)去問候后，隔很久回一個【在忙，晚點說】。
林知夏理解他的忙碌，但心里難免有些失落和擔心。復習的間隙，總會忍不住拿起手機看看有沒有新消息。圖書館里，偶爾看到其他情侶并肩學習、低聲討論的樣子，也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在身邊時的情景。
這種思念，像藤蔓一樣悄無聲息地滋生蔓延，纏繞在心尖，帶來微微的酸澀和綿長的甜意。
她開始更加期待每天晚上可能有的、短暫而不確定的視頻通話。
通常是在十點以后，傅之恒忙完一天的工作，會發(fā)來一個視頻請求。接通后，屏幕那端的他往往背景是酒店房間或者實驗室，臉上帶著明顯的倦色，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在看到她的瞬間會亮起微光。
通話時間通常不長，十幾二十分鐘。他話依舊很少，多是聽她說復習的進展，校園里的趣事，或者只是安靜地看著她復習。有時他那邊還在處理收尾工作，屏幕一角還能看到他敲代碼的背影或者傳來極輕的鍵盤聲。
這種“陪伴式”視頻，沉默卻安心。
有一次，林知夏復習到頭疼，對著視頻那邊揉了揉太陽穴，小聲抱怨了一句：“好累啊，還有好多沒看……”
屏幕那端的傅之恒停下了敲鍵盤的手，湊近屏幕，眉頭微蹙：“很累？”
“嗯……”林知夏無意識地撒嬌。
他沉默了幾秒，然后說：“閉上眼睛。”
“??？”
“閉眼?！彼貜?，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
林知夏疑惑地閉上眼睛。然后，她聽到視頻里傳來他低沉而平穩(wěn)的聲音，開始給她……梳理重點知識脈絡？
他用最簡潔的語言，將一門她覺得無比雜亂課程的核心邏輯和考點清晰無比地提煉出來，聲音透過電流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安心的魔力。
林知夏閉著眼，跟著他的思路，原本混亂的腦海竟然真的漸漸清晰起來。
“好了。”幾分鐘后，他說。
林知夏睜開眼，看著屏幕里他依舊帶著倦意卻專注的眼神，心里感動得一塌糊涂。他在自己高強度工作的間隙，竟然還在分心幫她……
“謝謝……”她小聲說，鼻子有點酸。
“嗯?！彼麘艘宦?，目光柔和，“別太晚。”
短暫的分離，讓平日里的細碎陪伴顯得彌足珍貴。也讓林知夏更加清晰地意識到，那個看似冷硬的冰山，內(nèi)里藏著怎樣細致而溫柔的關(guān)切。
日子在忙碌和思念中一天天過去。倒數(shù)著見面的日期，成了林知夏每天復習之余最甜蜜的期待。
她開始悄悄計劃著，等他回來，一定要……嗯，要好好給他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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