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第一次見到Alaric是在深秋的森林邊緣。他背著攝影包找拍攝素材，腳下打滑摔進枯葉堆時，先看見的是雙沾著泥的工裝靴，再抬頭，就撞進雙沉得像深潭的眼睛里。

那人比他高出一個頭還多，肩寬得把做舊夾克撐得線條利落，袖口卷著，小臂上幾道淺疤在冷光里若隱隱現(xiàn)。"這里不能進。"Alaric開口時聲音比風(fēng)還涼，視線掃過他身后的密林，像在警惕什么，"雨季剛過，山澗漲水，容易迷路。"

林野剛想說自己帶了導(dǎo)航，就見對方忽然側(cè)頭，耳朵似乎動了動——那動作很細(xì)微，卻讓他想起紀(jì)錄片里警惕的狼。下一秒，Alaric拽住他胳膊往回帶，力道穩(wěn)得不容掙："走。"

身后林子里很快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混著隱約的低吼。林野回頭時只瞥見抹灰黑影子竄過樹叢，比他見過的任何野狗都大得多。

他們在山腳下的木屋暫歇。Alaric從灶臺上拿了罐熱牛奶遞給他，指尖擦過罐身時，林野看見他脖子上掛著塊狼齒吊墜，磨得發(fā)亮，在火光里泛著暖光。"那是什么？"他忍不住問。

Alaric指尖摩挲著吊墜，眼神軟了一瞬，又很快冷下去："父親留的。"沒多說，轉(zhuǎn)而把烤好的野兔腿遞過來，骨頭上幾乎沒剩多少肉，"附近有狼群遷徙，你今晚別亂跑。"

夜里林野被凍醒，聽見屋外有動靜。他扒著窗縫看，看見月光下站著頭狼——深灰偏黑的毛，比尋常狼壯一圈，耳尖那撮白毛在月下格外顯眼。它正低頭蹭著木屋門板，尾巴沒像普通狼那樣翹著，反而輕輕掃著地面，帶起細(xì)碎的沙響。

林野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Alaric小臂的疤，想起他側(cè)頭聽聲的樣子，想起那塊狼齒吊墜。

林野再次踏進這片森林時，是來年春末。他特意帶了些城里買的傷藥和給老幼的軟糕，攝影包側(cè)邊還塞了塊剛出爐的麥餅——上次見Alaric總吃干硬的肉干，猜他或許會喜歡軟和的。

剛走到山腳下那間木屋，就聽見里頭有低低的說話聲。他放輕腳步靠近，看見Alaric正蹲在地上，給個梳著麻花辮的小姑娘處理腳踝的傷口。小姑娘大概七八歲，皺著眉卻沒哭，Alaric指尖捏著草藥，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么，另一只手還拿著塊野果干，哄小孩似的遞過去："含著，不疼。"

那模樣和初見時冷硬的樣子判若兩人。林野忍不住輕咳了聲，Alaric猛地回頭，眼神瞬間沉下來，待看清是他，耳尖又悄悄紅了，手忙腳亂地把草藥包好，才站起身："你來了。"

小姑娘好奇地打量林野，Alaric拍了拍她的頭："去把阿婆的籃子拿來。"等孩子跑開，他才撓了撓眉骨，聲音放低："族里孩子貪玩，摔了腳踝。"

林野把東西遞過去，瞥見他袖口又卷著，小臂上添了道新的淺痕，像是剛被樹枝劃的。"又受傷了？"他伸手想碰，又猛地頓住，怕唐突。Alaric卻沒躲，反而把胳膊往前遞了遞："小事，剛才找草藥時蹭的。"

傍晚他們坐在木屋門口的石階上，林野把麥餅掰了一半遞給他。Alaric咬了口，眼睛亮了亮，喉結(jié)動了動："比森林里的野麥餅軟。"林野笑："城里的面粉細(xì)。"

忽然Alaric側(cè)頭看向森林深處，耳朵動了動。林野也跟著看過去，只聽見風(fēng)過樹葉的沙沙聲。"是族里的狼在報信，"Alaric解釋，"說西邊山澗那邊有鹿群。"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脖子上的狼齒吊墜，"今晚可能要去狩獵。"

夜里林野被窗外的動靜驚醒。這次他沒扒窗縫，而是輕輕推開門。月光下，Alaric正站在空地上，背對著他。他身上的工裝夾克落在腳邊，脖頸處的狼齒吊墜泛著微光，隨著他的呼吸輕輕起伏。

下一秒，林野看見他的身體開始變化——肩背的肌肉線條繃緊又舒展，深灰偏黑的毛發(fā)從皮膚下涌出來，身形拔高變壯，耳尖那撮白毛在月光下清晰可見。不過片刻，那頭比普通狼大一圈的狼就站在了原地，它低頭蹭了蹭腳邊的夾克，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然后抬起頭，望向林野的方向。

林野沒躲，就站在門內(nèi)看著。狼的眼神很深，卻沒有半分兇性，幾秒后，它輕輕晃了晃尾巴，尾尖掃過地面，帶起細(xì)沙。

林野忽然笑了，輕聲說："注意安全。"

狼像是聽懂了，又晃了晃尾巴，才轉(zhuǎn)身躍入森林，肩背的肌肉在月光下劃出流暢的弧線，像一道黑色的閃電。

第二天一早，Alaric回來時，手里拎著只肥鹿，夾克上沾著露水，狼齒吊墜還掛在脖子上。他看見站在門口的林野，把鹿遞給迎上來的族人，走到他面前，從口袋里摸出顆圓潤的野果子，遞過去："昨天狩獵時看見的，甜的。"

林野接過來，果子還帶著清晨的涼，他咬了口，甜意從舌尖漫開。抬頭時，看見Alaric正看著他，眼神比初見時軟了許多，像融了點晨霧的深潭。

第二天一早，Alaric推門進來時，袖口沾著片帶露水的狼尾草，耳尖泛紅，像是沒睡好。林野遞過去自己帶的消炎藥："昨天謝謝你。"頓了頓又補了句，"你耳朵尖沾了片葉子。"

Alaric手一頓，指尖蹭過耳尖，沒說話，卻把剛烤好的、最肥的那塊兔肉塞進了他手里。

過了幾天，林野要離開時，Alaric送他到山口。林野猶豫著問："以后...還能來嗎？"

Alaric盯著他看了很久，眼神沉得像要把人吸進去，最后卻輕輕"嗯"了聲。林野轉(zhuǎn)身走了幾步，回頭看見Alaric還站在原地，風(fēng)掀起他的夾克下擺，脖子上的狼齒吊墜在光里閃了閃——而他身后的密林里，隱約有頭深灰的狼影，尾巴正悄悄掃著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