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林峿微斂笑意,神色間染上霜雪之意,緩緩踱至南絮近前,她生得一副清艷相貌,讓人想起山巔上瑩澈潔白的積雪,或是出於泥而不染的無暇芙蕖,遠觀而不可褻瀆,不可謂不美。只是不笑時便愈顯清冷疏離,甚至略有幾分淡漠。這般居高臨下俯睨那人時,竟讓其無端脊背發(fā)涼。
林峿一字一句淡聲道:“別怪我沒提醒你,招惹一個瘋子的后果可不是你能擔(dān)待得起的。”
南絮面色微變,有一瞬間閃過了幾乎可以稱為恐懼的神色。
她好不容易穩(wěn)住心神,強作鎮(zhèn)定啐道:“你這條瘋狗!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給我施了什么鬼蛐技倆?管你是失心瘋了還是轉(zhuǎn)了性了,若是還惜命便趁早解咒!否則——否則待林二小姐知曉此事,定不會讓你有好果子吃!”
林峿聽聞此話,面上依舊無波無瀾,睫羽微垂,在眼下投射出淡淡陰影。
半晌,就在南絮被盯得遍體生寒際,卻見那人倏地展顏。
這一笑之下,眼波流轉(zhuǎn),繾綣含情,眼角眉梢皆張揚著明艷,為那張昳麗若芙蕖的面容平添了幾分艷色,端的是風(fēng)華絕代。林峿微微俯身,伸手輕輕扣住南絮的下巴,逼迫其仰首與她對視??粗侨搜鄣谉o處遁形的惶然,唇角笑意愈深。
隨后,她緩緩湊近其耳畔,幽幽道:“放心吧,只是個定身咒,讓你暫時無法亂動而已,傷不及安危。不過你如是不聽話偏要胡亂掙扎,那我便也說不準是否會遭之反噬了?!?/p>
她頓了頓,眼中浸著冰霜,勾唇戲謔道:“你覺得,你那個所謂的后盾,靠山,還能依仗得住嗎?或說,你當真以為我會怕她?”
南絮的雙唇無聲地動了動,神情三分驚惶,七分錯愕。今日的林峿,已然不是簡單的略有反常之態(tài),簡直神似被人奪了舍般,性情大變!
林峿感受到那人的顫動,手上微微施力,笑意愈發(fā)張揚恣意,卻也愈發(fā)清寒砭骨。
南絮吃痛皺眉,驚懼地怒罵:“滾開!給我放手!果真同你那個短命鬼的娘是一丘之貉,一樣的遭人唾棄,活該做那等陰溝旮旯里的鼠蟻!直不知該說你福大命大,還是薄命到上天都眷憐你,那么大一場火都沒能要了你的命!等著吧!逃得了一時又怎樣?你能次次都僥幸撿回一條命嗎?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狂妄到幾時?〞
聞言,林峿神色微凝,她早有料到西院起火一事與那幾人脫不了干系。
想來也無需意外,即便人證物證俱在,告發(fā)到原身運籌帷幄的父親那去,也必定難討一個說法。正因如此南絮才有恃無恐,直言不諱地供認。
她靜默良久,半晌未言。
南絮以為她有所忌憚,便自然要挽回方才所失的顏面。
那股盛氣凌人的勁又上來了,還多了幾分洋洋自得:“怎么?現(xiàn)在知道怕了?呵,晚了,此刻就算跪下討?zhàn)埼乙膊粫屃侄〗惴胚^你這樣一個拎不清身份的賤貨!你的好日子到頭了,林峿!若是有本事便一直神氣下去,別停啊?!?/p>
林峿面容陰了下去,嘴角的弧度慢慢滑落,她拂手落下一道隔音結(jié)界,隨即回身,脾睨向伏地之人。
南絮面色微變,眼下的情形于她而言百弊而無一利,直覺告訴她接下來絕無何好事發(fā)生。
她略顯慌態(tài),緊張道:“林峿!我警告你別亂來!這可是林府,豈容你肆意妄為?”
“哈,肆意妄為?”林峿嗤笑一聲:“如何算作肆意妄為?此處是我家,即便我要亂來,誰又阻攔得了?”
她纖白的指尖輕撫過南絮的臉龐,動作輕柔,似是在對待一件無比珍惜寶貝的玩物。語氣甜膩道:“模樣倒是不錯,想來你也到了宜談婚論嫁的年紀,趕巧前些時日我聽聞東院廂房的醉鬼剛死了媳婦,你尚字閨中,他剛淪新鰥,將你許給他倒也不失為美事一樁?!?/p>
南絮何時受過這般侮辱,氣極道:“你!胡言亂語,當真放肆!”
略微一頓,她忽稍斂慍怒,目光在林峿身上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嘴角再度噙上譏誚:“倒也怨不得你口無遮攔大逆不道,誰讓是有娘生沒娘養(yǎng)?真是苦命,繼續(xù)蹦跶吧,好生享受這最后的無多時日,到了陰曹地府里也不至于見著你那短命鬼的娘就哇哇大哭著訴苦?!?/p>
林峿不動聲色的聽完,而后上前一步,俯身半蹲,靜靜平視著那人,竟微露憐惜之色,嘆道:“我好心欲與你說段好姻嫁,怎地竟是這般不被領(lǐng)情?!?/p>
南絮嘲弄道:“林峿,你沒點自知之明嗎?你不過是條喪家之犬,人人可欺的廢柴!儀山林氏能留你一席之地,你應(yīng)當慶幸才是。可實際上呢,怕是地位連只牲畜都不如,有何資格口出狂言?”
林峿一手觸上腰間折扇,隨即,扇柄挑起那人下巴,她凝視其半晌,道:“你這張嘴倒是能說會道得很哪,當真是我羨慕不來的?!?/p>
南絮雖不明就里,卻仍感受到了她話里話外的絲絲寒涼,頭皮發(fā)麻,想要掙脫,奈何中了定身咒動彈不得,眸中霎現(xiàn)慌意,臉色也白了幾分,全無方才的得意之態(tài)。
林峿撫上其面頰,微微施力,迫使她張口。望著那里頭粉紅的滑膩物,眼中霧靄翻涌:“不若割了送與我收藏如何?這樣一根舌頭長在你身上屬實可惜了?!?/p>
言畢,不等南絮有所反應(yīng),兀自起身,在膳房里悠悠巡視了一圈,順手揀了把銀匕首。
南絮神色驟變,似是此刻真的害怕了。眼前這個瘋子不知遭遇了什么,突然間心性大變。往日即便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絕不敢有半分忤逆,現(xiàn)在竟全都一一破例,誰知道她還有什么事做不出來?
林峿似看透她心中所想,一牽嘴角,眸光泛著冷意:“不是讓我繼續(xù)神氣下去嗎,那便如你所愿?!闭f著,一手挽了個劍花,銀刀便要落下。
正在此時,方才那名被南絮推過一把的少女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中滿是惶然,聲音隱隱染上哭腔,懇切道:“林小姐,請你千萬莫因一時性起釀成大禍,勿必三思啊?!?/p>
林峿聞聲,側(cè)目看向她,卻見其垂首而跪,連直視她的勇氣都沒有。
她微覺好笑,反問道:“那依你之見,她張口閉口地羞辱我,我倒應(yīng)該寬宏大度地不計較是嗎?”
那少女驚得一顫,連連搖頭,將頭垂得更低,聲若蚊蚋:“不,不是的。秋容只是覺得有千百種法子可以回擊,見血未免……”她聲音越來越小,一語未完便沒了聲。
經(jīng)此一插曲,原本面容慘白的南絮顏色稍緩,也算是回了神,她用仍有些發(fā)顫的聲音道:“她說得沒錯,你若是膽敢傷我分毫,林二小姐定會讓你數(shù)倍償還。”
她一出聲,林峿便立即把目光從那叫秋容的少女身上挪開,重新落至她身上。戲謔揚唇:“林染那么珍視你啊,若真如此,我便偏不遂她意,讓素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千金,也嘗嘗心如刀絞的滋味,豈不美哉?”
南絮驀地瞪圓雙眸,驚恐地望著逼近的林峿,深知多言已是徒勞,也顧不得擺架子了,慌忙間沖那少女喊話:“秋容!你還杵著做什么?趕緊攔住這個瘋子!〞
林峿頓了頓,而后再次揚手落下道結(jié)界,將尚在躊躇不決的秋容揮退于無形屏障外。
她比出一根手指,虛抵在南絮唇上,緩緩開口:“沒人能救得了你,死了這條心罷?!?/p>
見那人滿面驚懼,林峿面色稍霽,來回輕撫銀刀,似笑非笑道:“不是說我是瘋狗,有娘生沒娘教嗎?我不否認,你說得半點沒錯,只是你既已出此言,我總不便擔(dān)上徒有虛名之說,是以……”
她停頓片刻,須臾,接道:“須得讓你知我林峿非但喜歡信口雌黃,且一向言出必行。亦讓你知曉何為禍從口出,何為尊卑有別?!?/p>
話落,她再無片刻遲疑,銀光一閃,血色飛濺。
“恭喜宿主完成階段性任務(wù)——懲戒惡人。獎勵影像碎片一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