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橋那頭的風漸漸軟了,織織蹲在溪邊長草里,數(shù)著水面漂過的柳葉。一片,兩片……數(shù)到第二十三片時,指尖攥著的草莖"啪"地斷了——今天是第九天,離七夕還有一夜。
身后的黑鴉忽然低叫一聲,織織猛地回頭。古鎮(zhèn)方向的妖氣比前幾天濃了些,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地壓在樹梢上。她知道牛郎在做什么。
這十天里,她躲在山坳里,借著王母留下的那點微光護著自己,卻總在夜里聽見古鎮(zhèn)傳來動靜。不是玉酒入甕的輕響,不是蟠桃落地的悶聲,是砂鍋熬藥的咕嘟聲,是石碾碾藥草的咯吱聲——他在準備不周山的藥。
那天她跑過橋時,聽見他對著斷剪咬牙:"初始暴增法力的人,哪能吃仙丹?"后來才慢慢想明白,他是凡人軀殼,就算被妖附了身,也受不住仙丹的烈。不周山的藥是給凡人調體質的,溫吞,卻能一點點把筋骨泡得能承住法力暴增的沖勁。
"還要靠打坐、陰陽、太極、八卦強身..."織織喃喃地說,指尖劃過水面,漾開細小的圈。她想起小時候在天庭,看武將們練基本功,師父總說"根不牢,補再多也是虛的"。牛郎倒是懂這個,用中藥調底子,再靠這些法門調和氣血,等七夕那天借鵲橋的靈氣——不,是借那些喜鵲帶來的天地精氣,就能把法力催到頂。
他要的從來不是鵲橋相會的虛名,是借這個由頭,徹底變成能困住她的"仙"。
黑鴉忽然撲棱棱飛起,往古鎮(zhèn)方向盤旋了一圈又回來,落在她肩頭時,喙里叼著片干枯的藥渣。織織捏起藥渣聞了聞,有當歸的苦,還有些說不出的腥氣——是不周山特有的"鎖魂草",能把她的氣息牢牢鎖在他身邊,就算王母想再送光來,也穿不透這層藥氣。
"他快準備好了。"織織把藥渣扔進溪里,看著它被水流卷走。第九天了,他的體質該調得差不多了,明天夜里,只要喜鵲一聚,精氣一到,他就能徹底翻身。
可喜鵲為什么會幫他?織織想起牛郎之前說的"以前那幾個修正道的喜鵲",心里發(fā)沉——那些喜鵲或許不知道真相,只當是在圓"牛郎織女"的傳說,好心辦了壞事。
風里忽然飄來絲極淡的香,是茉莉的香??椏椞ь^,看見山坳口站著個穿灰衣的老嫗,手里挎著個竹籃,籃子里裝著束開得正盛的茉莉。是鎮(zhèn)上賣花的老婆婆,前幾天她躲在鎮(zhèn)邊時,還見過她給新娘送花。
"姑娘,蹲在這兒涼。"老婆婆走近了,把茉莉往她手里塞了塞,"這花安神。"
織織捏著茉莉,忽然聽見老婆婆心里的話:"這姑娘眼生,怕是受了難...剛才看見牛郎那小子在院里打坐,臉都青了,嚇人得很..."
原來她也覺得不對。
"婆婆,"織織忽然開口,"明天七夕,鎮(zhèn)上會有喜鵲來嗎?"
老婆婆愣了愣,點頭:"每年都來,落在老槐樹上,嘰嘰喳喳的,說是給牛郎織女搭橋呢。"她嘆口氣,"老輩傳下來的規(guī)矩,誰知道真的假的。"
織織看著手里的茉莉,忽然有了主意。
她不能指望王母再出手,也不能等牛郎法力大增——那些喜鵲或許不是幫他,是被"傳說"蒙了眼。如果能讓它們知道真相呢?
第九天的月亮升起來時,織織抱著那束茉莉往古鎮(zhèn)走。黑鴉在她頭頂飛著,像道引路的影子。妖風還在攔,可這次她沒躲,只把茉莉舉在身前——花香里混著她身上王母留下的微光,妖風竟繞著她過了。
牛郎在院里打坐,背對著門,身影在月光下繃得像張弓。石桌上擺著個黑陶碗,里面是熬好的藥,泛著烏沉沉的光。
織織沒進去,只站在院門外,把茉莉放在門檻上。然后對著老槐樹的方向輕聲說:"明天來的喜鵲們,你們看清楚——他要的不是相會,是借你們的精氣害我,害這古鎮(zhèn)的人。"
黑鴉在槐樹上叫了一聲,像是在幫她傳信。
月光落在茉莉上,花瓣上的露珠亮得像淚??椏椶D身往回走,第九天快過了,明天夜里,該來的總會來。但這次,她不再是等著被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