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京的夜晚，與焰國截然不同。

沒有篝火噼啪作響的喧鬧，沒有族人圍坐暢飲高歌的豪邁，更沒有沙漠夜風裹挾著的、自由而粗糲的氣息。

這里的夜，被宮燈柔和的光暈、絲竹管弦的雅樂、繁復精致的禮儀包裹著，是一種壓抑下的華麗。

晟帝為宋亞軒舉行的接風宴設在太極殿。

殿內金碧輝煌，雕梁畫棟，百官按品級端坐，衣冠楚楚，氣氛莊重。

宋亞軒坐在僅次于皇室成員的貴賓席位上，一身焰國華服依舊耀眼，但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塞進了一個用金絲銀線編織的套子里，周遭的一切都規(guī)整得令人窒息。

他努力維持著得體的微笑，應對著各方投來的、含義不明的目光。

宴會進行過半，依照流程，該由他這位遠道而來的王子展示一番異域風情。

樂聲稍歇，眾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宋亞軒起身，走到殿中央，對著御座上的晟帝躬身一禮。

宋亞軒“陛下，小王愿獻上我焰國祈福之舞，以謝盛情，亦祈愿兩國邦交永固，如赤陽永耀。”

晟帝微笑著頷首示意。

沒有晟朝樂師伴奏，宋亞軒朝自己的隨從方向微微點頭。嚴浩翔作為護衛(wèi)隊長，雖不能入殿，卻早已將王子慣用的手鼓等樂器交由內侍送入。此刻，幾名焰國隨行樂師擊打起節(jié)奏鮮明熱烈的手鼓，吹響了音色嘹亮的笳子。

剎那間，一股截然不同的充滿生命力的氣息沖破了殿內凝滯的空氣。

宋亞軒隨之舞動。他的舞蹈不同于晟朝舞蹈的含蓄婉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與舒展，手腕腳踝上的金鈴隨著節(jié)奏叮當作響。

他的笑容變得真切而明亮，帶著生俱來的自由。與周遭氣氛形成了強烈的碰撞，讓一些老成持重的官員微微蹙眉，卻也令不少年輕宗室和臣子眼中流露出驚艷之色。

在席間一角，溫潤如玉的才子馬嘉祺靜靜注視著，眼中掠過一絲欣賞，輕聲對身旁的同僚低語。

馬嘉祺“赤子之心，舞亦灼灼，難得?！?/p>

而同僚則回以一句謹慎的。

皇子“靡靡之音，有失體統(tǒng)吧？”

樂師席中，賀峻霖看得幾乎入了神，手指無意識地在膝上跟著節(jié)奏輕輕敲打，喃喃道。

賀峻霖“這鼓點……好奇特，好有力量！回頭得想辦法請教一下……”

直到被樂官輕咳一聲提醒，才趕緊正襟危坐。

武將席上的劉耀文，看著跳躍的人，倒是覺得比之前那些軟綿綿的舞蹈順眼多了，豪飲了一口酒，心下評價：這王子，有點意思，不像看起來那么嬌氣。

一曲終了，宋亞軒額角沁出細汗，胸膛微微起伏，臉上帶著運動后的紅暈，更添幾分艷色。他收勢行禮，殿內靜默一瞬，隨即響起禮節(jié)性的掌聲。晟帝笑著說了幾句精彩、獨具風情的褒獎之詞。

宋亞軒退回座位，心跳還未完全平復，目光下意識地掃向主位之下的那個位置。東宮太子，丁程鑫。

他幾乎是立刻就找到了他。

因為那個人實在太顯眼了，在滿殿華服錦衣、氣色紅潤的人群中，他穿著一身更顯清瘦素雅的淡青色宮裝，外面仍松松罩著一件雪狐裘，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薄唇缺乏血色。他微垂著眼睫，偶爾以袖掩口，發(fā)出幾聲壓抑低沉的輕咳，肩頭隨之輕顫，仿佛一陣稍大點的風就能將他吹倒。

他看起來與這場合格格不入，脆弱得讓人擔心。然而，當宋亞軒的目光與他對上時，丁程鑫不知何時抬起了眼，正靜靜地看著他，宋亞軒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那雙眼眸，與他病弱的外表截然不同。

宋亞軒幾乎要懷疑城樓上那一眼帶來的冰冷感是否是錯覺，此刻，這感覺再次清晰無比地襲來。

內侍官唱喏，接下來是向太子殿下見禮。

宋亞軒定定神，走上前，依照禮制對丁程鑫行禮。

宋亞軒“宋亞軒，見過太子殿下?！?/p>

丁程鑫又低咳了兩聲，方才微微抬首，聲音清淺溫和，卻帶著明顯的虛弱氣短。

丁程鑫“王子殿下……不必多禮。遠道而來，辛苦了?！?/p>

他的語氣禮貌周到，卻也疏離得像是在念一段早已寫好的文書。

丁程鑫“愿王子在宸京……一切安好?！?/p>

宋亞軒“謝殿下關懷。”

宋亞軒抬起頭，試圖從那雙深潭里看出些什么，卻只看到一片平靜的淡漠。

丁程鑫微微頷首，便不再多言，重新垂眸，用一方素白的手帕輕輕擦拭了一下嘴角，似乎多說幾句話都已耗費他極大的精力。

宋亞軒退回自己的座位，殿內的歌舞繼續(xù)，絲竹聲再起，但他卻覺得有些索然無味。那位太子殿下蒼白的面容和那雙過于深邃冷靜的眼睛，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位儲君，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難以接近，也更加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