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著山霧撲面而來,南宮曉跑得肺都快炸了,粗布裙擺被路邊的荊棘勾出好幾個破洞,小腿上火辣辣的疼——不用看也知道,肯定被劃出了血痕。
可她不敢停。
腦海里全是自己敲下的那些句子:「月上中天時,虞燼踏碎黑石村門,魔氣所過之處,生靈皆化為焦土」「哭喊聲持續(xù)了整整半個時辰,最終被血色吞沒」……那些曾讓她沾沾自喜的「名場面描寫」,此刻像無數(shù)根針,扎得她心口發(fā)緊。
轉(zhuǎn)過一道山彎,黑石村的輪廓終于出現(xiàn)在夜色里。稀稀拉拉的燈火像垂死的星辰,散落在低矮的土坯房之間,村口那棵老槐樹枝椏扭曲,在月光下投下鬼影似的陰影。
一切都和她寫的一模一樣。
南宮曉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加快。她得趕在虞燼動手前找到他,哪怕……哪怕只是拖延幾分鐘也好。
可剛跑到村口那座石橋邊,她就撞見了那個讓她頭皮發(fā)麻的身影。
黑袍,墨發(fā),負手立于橋中央。
虞燼比她先到。
他甚至沒回頭,仿佛背后的動靜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晚風掀起他衣袍的一角,露出內(nèi)里玄色的里衣,上面似乎還沾著未干的血跡——是路上遇到的那些修士的嗎?南宮曉不敢深想。
她下意識地想躲,腳卻像被釘在了原地。
下一秒,虞燼緩緩轉(zhuǎn)過身。
四目相對的瞬間,南宮曉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凍住了。
他的眼睛太黑了,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里面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有暴戾,有嘲諷,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那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仿佛在掂量她這種「螻蟻」,到底有什么資格出現(xiàn)在這里。
南宮曉的牙齒開始打顫,不是冷的,是嚇的。她這才真切地意識到,自己面對的不是書里那個可以隨意修改的文字符號,而是一個實打?qū)?、殺過無數(shù)人的魔頭——一個被她親手刻滿傷痕的角色。
「你跟蹤我?」
虞燼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碴子似的冷意,刮得人耳朵生疼。
南宮曉張了張嘴,半天沒發(fā)出聲音。她想說「我不是跟蹤你」,想說「你別屠村」,可話到嘴邊,只剩下抖得不成樣子的氣音:「我……我……」
虞燼的眉峰微微蹙起,像是對她這種磨磨蹭蹭的樣子很不滿。他往前走了一步,僅僅一步,周身的氣壓就驟然降低,南宮曉甚至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的血腥味混合著某種冷冽的草木氣息——那是她當初為了讓角色更「帶感」,特意加的設定:「虞燼常以一種名為『忘川草』的毒草熏衣,氣息冷冽,生人勿近」。
現(xiàn)在這「生人勿近」的氣息,簡直要把她當場送走。
「滾?!?/p>
虞燼吐出一個字,眼神里的不耐煩幾乎要溢出來。他抬起手,不是要攻擊,只是做了個「讓開」的手勢,可南宮曉卻嚇得猛地往后一縮,后背重重撞在石橋的欄桿上,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就是這個反應,讓虞燼的動作頓住了。
他盯著她,眼神里多了點別的東西,像是在看一個……奇怪的生物。
也是,哪個正常人見到他不是要么跪地求饒,要么拼死反抗?像她這樣,嚇得渾身發(fā)抖卻偏偏不肯走的,大概還是頭一個。
「你到底想做什么?」虞燼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南宮曉的腦子飛速運轉(zhuǎn),求生欲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她不能說「我知道你要屠村」,那等于告訴對方「我知道你的秘密」,死得只會更快。她也不能說「我是來阻止你的」,那純屬送人頭。
千鈞一發(fā)之際,她想起了自己穿來時,揣在懷里的那個東西。
她猛地從懷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油紙包,幾乎是手腳并用地遞了過去,聲音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前、前輩!您……您路上辛苦了!這個……這個給您墊墊肚子!」
那是她穿越前買的最后一袋蛋黃酥,本來想熬夜改稿時當夜宵的,沒想到現(xiàn)在成了救命稻草。
虞燼的目光落在那個用油紙包著、還帶著點溫熱的東西上,又抬眼看向南宮曉那張寫滿「求放過」的臉,眼神里的疑惑更濃了。
他活了近百年,見過想殺他的,想巴結他的,想利用他的,卻從沒見過……見到他就嚇得快哭出來,卻還硬要塞給他一個不明物體的。
「這是什么?」他沒接,只是冷冷地問。
「蛋、蛋黃酥!」南宮曉趕緊解釋,生怕他以為是什么暗器,「甜的!用雞蛋和面粉做的,可好吃了!您嘗嘗?」
她一邊說,一邊手忙腳亂地打開油紙包,露出里面金黃色的糕點,酥皮上還撒著一層細細的芝麻,甜香瞬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和周圍陰森的氣氛格格不入。
虞燼的視線在糕點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回南宮曉的臉上。
他的眼神依舊很冷,像淬了冰,可不知怎的,南宮曉覺得那里面的殺意……好像淡下去了一點點?
就在她以為事情有轉(zhuǎn)機的時候,虞燼忽然嗤笑了一聲。
那笑聲很輕,卻帶著刺骨的嘲諷。
「凡人的東西,也配給我?」
他的目光掃過南宮曉,像在看一件毫無價值的垃圾,然后轉(zhuǎn)身,一步步走向黑石村的方向。
黑袍在夜色中搖曳,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南宮曉看著他的背影,手里還捧著那袋蛋黃酥,手心全是冷汗。
她知道,自己失敗了。
他根本沒把她當回事,更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屠村,還是會發(fā)生。
而她,大概連阻止的資格都沒有。
南宮曉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疼得她喘不過氣。
救命……
她看著那座安靜的村莊,又看了看那個逐漸遠去的黑袍身影,腦子里只剩下這兩個字。
他看她的眼神,真的像要刀人啊。
而她,好像真的要把自己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