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殿外的殘雪融盡，石板路潮潤得能映出檐角，虞燼牽著南宮曉的手，腳步放得極慢——他掌心的溫度早沒了往日煞氣，卻攥得很緊，像怕她被穿堂風(fēng)卷走似的。轉(zhuǎn)過回廊，偏殿門半開著，里面飄出書聲，混著點(diǎn)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輕輕撞在人心尖上。

“桃安，《千字文》再抄三遍，等魔尊大人回來要檢查的?！?/p>

南宮曉的腳步頓住，心跳突然快了半拍。她往門縫里偷瞄，就見鋪著軟墊的窗邊，十歲的小桃安正趴在案上，墨發(fā)束成小髻，垂在白皙的頸后，手里攥著支狼毫，卻沒寫字，正偷偷用指尖戳著案角的桂花糕——是福伯昨天送來的，還剩小半塊，沾了點(diǎn)墨漬，她卻寶貝得很。

“又偷懶？”虞燼推開門，聲音里沒了冷意，反倒帶了點(diǎn)笑。

小桃安猛地抬頭，看見虞燼，眼睛“唰”地亮了，手里的狼毫隨手一放，起身就往他身邊跑，卻沒像小時(shí)候那樣撲進(jìn)懷里，只拽住他的袖口晃了晃：“爹，你回來啦！剛抄完兩遍，就等你……”話沒說完，她瞥見站在門口的南宮曉，動(dòng)作頓住了。

小桃安眨著杏眼，盯著南宮曉看了半天，小眉頭輕輕皺起——記憶里有個(gè)模糊的影子，總抱著她唱搖籃曲，身上有和案上桂花糕一樣的甜香，可這影子空了太多年，她一時(shí)沒敢認(rèn)，只拽著虞燼的袖子，小聲問：“爹，她是誰呀？”

南宮曉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攥得發(fā)緊——她怕這十年的空缺，早磨掉了桃安對(duì)她的記憶?？蓻]等她開口，小桃安突然松開虞燼的袖子，往前走了兩步，盯著她發(fā)間的玉簪看了看，又湊過來聞了聞，突然眼睛一紅：“你身上……有桂花糕的味道，跟我一直留著的帕子一樣?！?/p>

她說著，轉(zhuǎn)身跑到衣柜邊，翻出個(gè)舊布包，里面裹著塊泛黃的帕子，邊角都磨破了，正是南宮曉當(dāng)年留下的。小桃安捏著帕子跑回來，遞到她面前，聲音發(fā)顫：“你是……娘親？南宮曉？”

南宮曉的鼻子瞬間酸了，伸手想碰她的頭，又怕唐突，只點(diǎn)頭：“是我，桃安，娘親回來了。”

小桃安沒哭，卻突然伸手抱住她的腰，把臉埋在她懷里，悶悶地說：“我就知道你會(huì)回來，爹說你去了很遠(yuǎn)的地方，我每天都對(duì)著帕子喊娘親，奶娘說，喊得多了，你就聽見了?！彼D了頓，仰起臉，眼眶紅紅的，卻笑著：“娘親，你比我畫里的樣子還好看?！?/p>

奶娘在旁邊擦了擦眼角：“小主子這十年，就盼著你呢，每年生辰都要畫張‘娘親’，說等你回來，就給你看。”

虞燼靠在門框上，看著南宮曉抱著桃安的模樣，眼底的溫柔快要溢出來——以前桃安總半夜醒，抱著舊帕子坐起來，說“娘親是不是忘了我”，他只能哄著“沒忘，娘親在趕路”，現(xiàn)在終于不用騙他了。

南宮曉牽著桃安坐到案邊，從布包里掏出塊新的桂花糕，是剛從凡間帶來的，還帶著熱乎氣：“嘗嘗，福伯特意給你烤的，跟你案上那塊不一樣，沒沾墨漬?！?/p>

小桃安咬了一口，眼睛亮了，又掰下一小塊遞到她嘴邊：“娘親也吃，甜的。”她又掰了塊，轉(zhuǎn)身遞給虞燼：“爹，你也吃，這是娘親帶的，比你上次買的好吃?！?/p>

虞燼走過去，咬了一口，看著桃安笑瞇了眼的模樣，又看了看南宮曉眼里的暖意，心里填得滿滿的——以前寒玉殿只有冰霧，偏殿只有桃安寫字的沙沙聲，冷清得很，現(xiàn)在有了南宮曉，有了桃安嘰嘰喳喳的笑，終于像個(gè)家了。

桃安拉著南宮曉看她的畫，一沓子宣紙堆在案角，每張都畫著個(gè)穿白裙的女子，旁邊寫著“娘親”，最新一張上，女子身邊多了個(gè)小男孩，手里舉著桂花糕?！斑@是我，”桃安指著小男孩，“等下次畫，就加上爹，我們?nèi)齻€(gè)，再也不分開?！?/p>

南宮曉摸了摸她的頭，聲音輕軟：“好，再也不分開。”

虞燼走過來，幫她們把畫收起來，然后在南宮曉身邊坐下，輕輕握住她的手——掌心暖得很，沒有了煞氣的冰涼，只有穩(wěn)穩(wěn)的溫度。他看著桃安趴在南宮曉身邊，嘰嘰喳喳說著重逢的話，嘴角不自覺地翹起來：“桃安總說，等你回來，要去凡間看老槐樹，吃福伯的甜湯?！?/p>

南宮曉點(diǎn)頭，看著桃安：“等你把《千字文》抄完，娘親就帶你去，好不好？”

小桃安立刻坐直身子，抓起狼毫：“我現(xiàn)在就抄！三倍！不，五倍！抄完我們就走！”

偏殿的陽光正好，透過窗戶灑進(jìn)來，落在三人身上，暖融融的。桃安寫字的沙沙聲又響起來，卻沒了往日的枯燥；虞燼握著南宮曉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掌心，眼底沒有了煞氣，只有化不開的溫柔；南宮曉靠在他身邊，看著案上認(rèn)真寫字的小身影，心里踏實(shí)得厲害——她終于找到了他們，終于有了一個(gè)真正的家。

窗外的風(fēng)還在吹，卻帶著春天的暖意。南宮曉知道，以后的路還長，魔神命格的余煞沒清，六界的麻煩或許還會(huì)來，但只要他們?nèi)齻€(gè)在一起，只要能這樣握著彼此的手，就沒有跨不過去的坎，沒有到不了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