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不知道,自己之前還與美人相談甚歡,言笑晏晏,怎么今日她就不肯見他了呢?
難道是因為他朝中事務(wù)繁忙,不得不隔了幾日才來,她不高興了么?
他有些無措,定了定心神,溫聲詢問面前冷冰冰的碧?。骸肮媚锝袢湛墒切木w不佳,這才不肯見我?”
碧浮強忍焦急,根本沒心思敷衍眼前這個心思不純的貴公子。那侯府里今日來信,說是燁哥兒昨日險些被人下了黑手,常媽媽如今寸步不敢離開他,只希望姑娘能早日回府。
信上還說,寧遠侯顧偃開得知燁哥兒險些受傷,竟不聞不問,還包庇了幕后黑手,只因為那人是先頭秦大娘子的侍女,是如今煜哥兒身邊的管事女使!
要按碧浮的心思,回什么回?她恨不得侯府那攤子爛事兒離自家姑娘越遠越好!大不了帶著燁哥兒回揚州!
姑娘是明月般的人物,卻生生被拖在這泥潭里!
越想越煩,言語之間也就少了耐心,多了幾分不客氣。
趙禎并不在意,他性情仁厚,更何況這侍女顯然是為著她家姑娘才如此表現(xiàn),于是心中越發(fā)急切,只想知道她現(xiàn)在如何。
但他神色不變,順著那侍女的意離開,卻在她轉(zhuǎn)身回屋后凝眉思索片刻,揮退身邊的內(nèi)侍,繞到了屋后。
相國寺是汴京大戶人家禮佛之處,常有高門女眷在此借宿,因此專門建了一片雅致的屋舍,供這些貴人居住。
趙禎本來不太清楚地形,但這些日子幾乎夜夜與心上人幽會,對這里的房屋建筑熟記于心。
正好給了他此時夜探香閨的機會。
他心中忐忑。自幼受到的教育不允許他如此唐突,可心中實在擔(dān)心她,那侍女口風(fēng)極嚴,半句話也不肯透露,他只好出此下策。
他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但他認識那侍女啊,只需仔細聽著那侍女的腳步聲,走了半晌,才走到一座精致的院落前。
聽見那侍女的聲音是和面對他時完全不同的溫柔,柔得像是要滴出水來,他就知道,到了。
只聽見那侍女掐著嗓子說道:“姑娘?姑娘?”
屋中傳來窸窣的響動,隱約還有杯盞碰撞的清脆聲。
那侍女明顯更急,又不得不按捺下來:“姑娘,那酒雖不烈性,但您酒量又……您別喝太多,那人哪配讓您如此神傷啊……”
趙禎一怔,先是以為她在為自己幾日未至傷心,心中擔(dān)憂,又生出一絲竊喜,但繼續(xù)凝神細聽,他漸漸生出一點不確定。
“……姑娘,姑娘,您想想老爺,想想燁哥兒……”
她勸了半晌,屋中只有杯盞相撞的聲音,許久,沙啞的女聲透過門窗,柔和撫慰。
“碧浮,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知道輕重,不會喝太多的,你聽話?!?/p>
“姑娘……”碧浮在門外躊躇半晌,又聽見姑娘說了幾句,這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窗外,趙禎垂著眼眸,神色不明。
月色明亮,高掛樹梢。
他靜靜呆立在窗邊,思緒紛雜,好像想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想。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屋中漸漸有低泣聲飄出,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他神色頓時一凜,不假思索地推開窗戶,撩起衣擺,長腿一跨便翻身而入。
沒有人。
人在外間,這里有拔步床,有梳妝臺,是姑娘的閨房。
趙禎耳根一紅,繞過屏風(fēng),就看見斜斜伏在貴妃榻上的女子眼眸半闔,玉白的手腕垂在榻邊,纖細的手指勾著酒壺,透明醇香的酒液正從酒壺中汩汩流出。
聽見聲音,她軟軟抬頭看來,雙頰嫣紅,玉面生春,丹唇點朱,眸凝秋水,似含著雨意云情。
趙禎怔怔站在那里,只一眼,便怦然心動。
什么君臣身份,什么嫁娶失期,通通被他拋在腦后。
若有天下嘩然,罪責(zé)盡歸于他身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