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先于眼睛醒來，是被一種尖銳的、混雜著電流嘶響的狂笑聲刺穿的。

我一個激靈，猛地從床上彈起，心臟在胸腔里擂鼓。昨晚趕設(shè)計稿到凌晨三點的昏沉被這破鑼嗓子瞬間驅(qū)散。那聲音粗嘎，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非現(xiàn)代感，還混雜著某種哼哧哼哧的、類似大型動物喘息的背景音。

是從客廳傳來的。

我頭皮瞬間炸開——獨居三年，這六十平的老破小公寓里，除了我，唯一能喘氣的就是昨晚忘了丟的那袋廚余垃圾，現(xiàn)在可能正招蒼蠅。

我抄起墻角的棒球棍——防身兼鎮(zhèn)宅，雖然主要用來敲卡住的洗衣機——赤著腳，屏住呼吸，一點點挪向虛掩的臥室門。冷汗順著脊椎滑下去。

透過門縫，客廳的景象如同慢鏡頭，一幀一幀砸進我的視神經(jīng)，砸得我大腦一片空白，CPU徹底燒糊……

我那攤滿零食包裝袋、啞鈴和雜物的茶幾旁，赫然杵著四個……人？

不……不對……他們不像是人，更像是……一個動物園的管理者領(lǐng)著動物來參觀我的……家……？

正對著我的那個，肥頭大耳，蒲扇耳，蓮蓬鼻，穿著一身臟兮兮的暗色僧袍，大肚腩幾乎要繃開腰帶。他正撅著屁股，整個人幾乎要鉆進我那張開了最大音量的手機屏幕里，屏幕里幾個穿著清涼的妹子正在熱舞。那破鑼般的狂笑和哼哧聲正是他發(fā)出的?！懊畎?！妙啊！女菩薩再扭一個！”

他旁邊，一個藍(lán)靛臉、紅焰發(fā)的巨漢正蹲在我的雙開門冰箱前，神情肅穆得像在研究什么上古神器。他伸出一只蒲扇大手，小心翼翼地、一遍遍地拉開冰箱門，看著里面的燈亮起，又合上，聽著壓縮機啟動的嗡鳴，濃眉緊鎖，嘴里喃喃：“此匣竟能自行制冰，藏納百味……何等精妙機關(guān)？”

靠窗的舊沙發(fā)上，端坐著一位僧人。白衣勝雪，纖塵不染，面容俊美得近乎不真實，只是眉頭微蹙，帶著一種超越時空的困惑與慈悲。他微微側(cè)頭，似乎在聆聽窗外遙遠(yuǎn)都市的喧囂車流。陽光落在他光潔的頭頂，幾乎晃了我的眼。

而最后一位……

我整個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站在電視機正前方，背對著我。一身鎖子黃金甲，頭戴鳳翅紫金冠，足蹬藕絲步云履，一根長長的、大概杯子口粗細(xì)的鐵棒被他倒提在手中，鐵棒另一端杵在我那廉價的地板革上，似乎陷下去一個小坑……

我的地板……我為我的地板哀悼……

電視里正在播放一部粗制濫造的網(wǎng)絡(luò)大電影。特效廉價，劇情狗血。畫面中，一個穿著劣質(zhì)猴戲服、戴著“痛苦面具”的演員，正被一個腦滿腸肥、戴著大金鏈子的“老板”扮演的佛祖pua，在漫天飛舞的電子文件中熬夜改方案，屏幕上碩大的標(biāo)題——“社畜孫悟空大戰(zhàn)996佛祖”

客廳里回蕩著電影里“佛祖”的咆哮：“你這猢猻！今日不把這西天取經(jīng)PPT改完，休想下班！緊箍咒警告！”

彈幕中唰唰的飛過“大圣怎么從美猴王變成牛馬了”“大圣你也被PUA了啊……”“大圣大圣……你快下界來看看我們吧……我不信您兩眼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