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宮宴歸來后,澹臺燼對黎蘇蘇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
他不再是完全的漠視和直接的厭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持續(xù)的、冰冷的審視。他像一頭潛伏在暗處的狼,無聲地觀察著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試圖從蛛絲馬跡中拼湊出真相。
黎蘇蘇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如影隨形的目光,這比純粹的恨意更讓她感到壓力。她必須更加小心,扮演好“葉夕霧”,卻又不能做得太過,以免加深他的懷疑。
這種如履薄冰的日子讓她身心俱疲。
這日午后,黎蘇蘇心煩意亂,屏退侍女,獨自一人在后花園的梅林里散步,試圖理清紛亂的思緒。寒梅傲雪,冷香撲鼻,卻無法平息她內(nèi)心的焦灼。
“妹妹好雅興?!币粋€溫和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黎蘇蘇回頭,見是葉知禾提著一個小藥籃走來,籃子里放著新采的梅花,似是打算入藥。
“堂姐?!崩杼K蘇勉強笑了笑。
葉知禾走到她身邊,看著她眉間難以掩飾的愁緒,輕聲問道:“妹妹近日似乎心事重重?可是……因為燼公子?”
黎蘇蘇嘆了口氣,沒有否認。在葉知禾面前,她偶爾可以卸下一點點偽裝?!八孟耖_始懷疑我了。”
葉知禾并不意外,她將一朵梅花放在鼻尖輕嗅,緩聲道:“他心思敏銳異于常人,妹妹的改變?nèi)绱酥?,他心生疑慮實屬正常。更何況……”她頓了頓,聲音更輕,“妹妹看他的眼神,與過去截然不同,騙不過有心人?!?/p>
黎蘇蘇心中一凜:“我的眼神?”
“嗯?!比~知禾看向她,目光清澈而通透,“過去的夕霧妹妹看他,只有厭惡和玩弄。而現(xiàn)在……妹妹的眼神里,有審視,有關(guān)切,有掙扎,甚至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沉重和決絕。那不像是一個妻子看夫君的眼神,更像是一個……肩負重任的人,在看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目標。”
黎蘇蘇后背瞬間冒出冷汗。她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卻沒想到最細微的神情,早已被身邊最安靜的人看在眼里。
葉知禾見她臉色發(fā)白,溫和地笑了笑,安撫道:“妹妹不必驚慌,我并無他意。只是覺得,若妹妹真心待他,或許……坦誠相待,比一味遮掩更為有效。他的心防雖重,卻并非完全不能溝通。”
坦誠?黎蘇蘇心中苦笑。她如何坦誠?難道要說自己來自五百年后,目的是為了阻止他成為毀滅世界的魔神?
她只能搖頭:“有些事……無法言說?!?/p>
葉知禾了然地點點頭,不再追問,只是道:“既如此,妹妹便需更有耐心。時間會證明一切,無論是善意,還是……其他?!?/p>
兩人正說著,突然聽到梅林深處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還有重物倒地的聲音。
他們對視一眼,立刻循聲跑去。
只見澹臺燼倒在一棵梅樹下,臉色蒼白如紙,唇邊溢出一縷鮮紅的血沫,身體因劇烈的咳嗽而蜷縮顫抖。他身邊散落著幾本古籍,顯然是在此處看書時突然發(fā)病。
“燼公子!”葉知禾臉色一變,立刻上前蹲下,指尖迅速搭上他的脈搏。
黎蘇蘇也心頭一緊,快步跟上。她看到澹臺燼痛苦的模樣,看到他嘴角刺目的鮮血,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她——他不能死!他絕對不能現(xiàn)在死!
“他怎么了?”黎蘇蘇急聲問道,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葉知禾凝神診脈,眉頭越蹙越緊:“氣息逆亂,陰寒侵體,邪氣郁結(jié)于心脈……似是舊疾爆發(fā),但又有些不同……”她迅速從藥籃中取出銀針,“妹妹,幫我扶住他!”
黎蘇蘇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澹臺燼的肩膀。他的身體冰冷而僵硬,還在微微痙攣。離得近了,她甚至能感受到他體內(nèi)一股混亂而強大的氣息在橫沖直撞。
那是……邪骨的力量嗎?因為某種原因被引動了?
葉知禾手法嫻熟地落下幾針,澹臺燼劇烈的咳嗽漸漸平息下來,但臉色依舊慘白得嚇人,呼吸微弱。
必須做點什么!黎蘇蘇腦中飛快搜索著原主的記憶和自己在衡陽宗學(xué)到的知識。情急之下,她也顧不得許多,下意識地并指為訣,指尖凝聚起一絲微不可查的靈力,輕輕點向澹臺燼的眉心,試圖幫他穩(wěn)住紊亂的心神。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他皮膚的剎那——
原本意識模糊的澹臺燼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 initially 是渙散的,但瞬間聚焦,精準地捕捉到了她指尖那一點異于常人的、極其微弱的靈光!
黎蘇蘇心中大駭,猛地想收回手,卻已經(jīng)晚了。
澹臺燼的黑眸死死地盯著她的手指,然后又緩緩移上,對上她驚慌失措的眼睛。那眼神充滿了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種“果然如此”的冰冷銳利。
葉知禾專注于施針,并未注意到那瞬間的靈光和她二人之間洶涌的暗流。
“只是急癥發(fā)作,暫時穩(wěn)住了,但需盡快送回房中用湯藥調(diào)理?!比~知禾松了口氣,收回銀針,對黎蘇蘇道。
黎蘇蘇強壓下狂跳的心,訥訥地點頭,幫忙攙扶起虛弱的澹臺燼。
回去的路上,澹臺燼幾乎將全身的重量都靠在黎蘇蘇身上,但他那雙眼睛,卻始終一瞬不瞬地、帶著某種可怕的專注力,盯著黎蘇蘇的側(cè)臉。
黎蘇蘇如芒在背,感覺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在那目光下無所遁形。
她將他安置回床上,葉知禾去煎藥。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澹臺燼靠在床頭,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亮得駭人。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卻清晰:
“你不是葉夕霧。”
這一次,不再是疑問,而是篤定的陳述。
黎蘇蘇心臟幾乎停跳,僵在原地。
“你是誰?”他盯著她,一字一頓地問,那目光仿佛要將她靈魂都吸出來,“剛才那是什么?你混入葉家,扮成她的樣子,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疑云徹底化作實質(zhì)的利劍,懸在了黎蘇蘇的頭頂。
她的偽裝,在這一刻,迎來了最大的危機。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