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葉家的車隊清晨便駛出了盛京，前往城外的寒山寺。

馬車內(nèi)，黎蘇蘇正襟危坐，聽著祖母絮叨著祈福的注意事項，心思卻早已飛向了遠(yuǎn)處云霧繚繞的深山。她的袖中，藏著偷偷臨摹下來的地圖和一小包準(zhǔn)備好的干糧雜物。

葉老夫人只當(dāng)孫女經(jīng)過上次大病，終于收了心性，肯安心禮佛，心中甚是寬慰，并未察覺任何異常。

車隊行至午后，終于抵達香火鼎盛的寒山寺。安頓下來后，黎蘇蘇陪著祖母聽了片刻經(jīng)文，便借口“山路顛簸，有些頭暈，想回禪房歇息”，順利脫身。

回到禪房，她立刻換上一身便于行動的利落衣衫，將地圖和物品揣入懷中，悄悄推開后窗。確定無人注意后，她身形靈巧地翻出窗外，沿著事先探查好的小路，迅速沒入了寺后的山林之中。

她不知道的是，幾乎在她身影消失的同時，另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一棵古樹后悄然顯現(xiàn)。

澹臺燼遠(yuǎn)遠(yuǎn)綴著，他的跟蹤技巧高超得不像一個久困深院的質(zhì)子，動作輕盈無聲，眼神銳利如鷹，牢牢鎖定著前方那個快速移動的身影。

他看著她毫不猶豫地偏離官道，鉆入人跡罕至的密林，看著她拿出地圖對照，方向明確地朝著深山腹地而去。

果然有鬼。澹臺燼心中冷笑，越發(fā)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倒要看看，她如此費盡心機，究竟意欲何為。

山勢漸陡，林木愈發(fā)茂密，霧氣也開始濃重起來。四周寂靜得只剩下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偶爾的鳥鳴，透著一種莫名的詭異。

黎蘇蘇根據(jù)地圖和冥冥中的感應(yīng)，艱難前行。腳下的路越來越模糊，周圍的霧氣濃得化不開，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她心中焦急，卻不敢停下，只能憑著直覺和那一點微弱的、來自過去鏡裂紋的共鳴感繼續(xù)深入。

就在她幾乎要迷失方向時，前方濃霧中，隱約出現(xiàn)了一片搖曳的竹影！

找到了！迷蹤林！

黎蘇蘇精神一振，加快腳步?jīng)_了過去。然而，一踏入竹林范圍，她立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周圍的景物仿佛活了過來，竹子移動，路徑變幻，根本辨不清方向。

是陣法！天然的迷陣！

黎蘇蘇心下駭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嘗試運用在衡陽宗學(xué)過的粗淺陣法知識推演，卻發(fā)現(xiàn)自己那點修為在此地根本不夠看。她像一只無頭蒼蠅，在竹林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怎么也找不到出路，更別提尋找那所謂的“圣跡”。

體力在快速消耗，絕望漸漸涌上心頭。

就在這時，她懷中的過去鏡突然微微發(fā)燙！那道裂紋處散發(fā)出微弱的光芒，指向一個特定的方向！

是它在指引！黎蘇蘇大喜，立刻循著光芒指引的方向走去。果然，前方的迷霧似乎淡了一些，竹子的排列也不再那么毫無規(guī)律。

她全神貫注地跟著鏡子的指引，卻沒有注意到，身后不遠(yuǎn)處，一雙眼睛正震驚地看著她手中那面散發(fā)微光的古怪銅鏡。

澹臺燼心中巨震。那是什么東西？它竟然能在這詭異的迷陣中指路？這個“葉夕霧”身上的秘密，遠(yuǎn)比他想象的更多！

他更加小心地隱藏身形，緊隨其后。

在 過去鏡的指引下，黎蘇蘇終于穿過了最濃密的迷霧區(qū)域。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小小的林間空地上，竟然矗立著一座殘破不堪的古樸石舍。石舍爬滿了青苔，仿佛已歷經(jīng)無盡歲月，散發(fā)著蒼涼古老的氣息。

就是這里！黎蘇蘇心跳加速，她能感覺到，石舍內(nèi)有一種力量在與她手中的 過去鏡微微共鳴。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走了進去。

石舍內(nèi)十分簡陋，空空蕩蕩，唯有中央矗立著一座落滿灰塵的石碑。石碑上刻著一些極其古老、難以辨認(rèn)的文字和圖案。而在石碑頂端，有一個淺淺的凹槽，那形狀……竟然與她手中的 過去鏡幾乎完全吻合！

黎蘇蘇激動得手都有些顫抖。她小心翼翼地取出 過去鏡，比對了一下，然后緩緩地將鏡子放入那凹槽之中。

嚴(yán)絲合縫！

就在 過去鏡完全嵌入凹槽的瞬間——

“嗡！”

整個石舍猛地一震！ 過去鏡驟然爆發(fā)出璀璨奪目的光芒！石碑上的古老文字和圖案逐一亮起，仿佛活了過來！一股龐大而浩瀚的信息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沖向黎蘇蘇的腦海！

“啊——！”黎蘇蘇慘叫一聲，抱住頭顱，只覺得無數(shù)畫面、聲音、符文強行涌入，幾乎要將她的神魂撐爆！

那是關(guān)于 過去鏡的來歷，關(guān)于“般若浮生”夢境的真相，關(guān)于……如何引動并進入夢境的方法！

然而，這股力量太過龐大，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極限！她的身體劇烈顫抖，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縷鮮血，眼看就要被這股力量反噬重創(chuàng)！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直潛伏在外的澹臺燼，被石舍內(nèi)突然爆發(fā)的驚人能量和黎蘇蘇的慘叫所驚動！他雖然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看到黎蘇蘇那痛苦欲絕的模樣，身體卻先于思考做出了反應(yīng)！

他猛地沖進石舍，也顧不上其他，一把抓住黎蘇蘇的手腕，想將她從石碑前拉開！

就在他的手指接觸到黎蘇蘇皮膚的剎那——

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那石碑中浩瀚混亂的能量洪流，竟然分出了一股，猛地通過黎蘇蘇的身體，竄入了澹臺燼的體內(nèi)！

“呃！”澹臺燼也悶哼一聲，只覺得一股冰冷狂暴、卻又帶著無盡古老滄桑氣息的力量強行沖入四肢百骸，與他體內(nèi)的邪骨產(chǎn)生了某種詭異的共鳴！劇痛襲來，眼前陣陣發(fā)黑！

而黎蘇蘇因為部分能量被分流，壓力驟減，終于從那種即將被撐爆的痛苦中緩過氣來。她癱軟在地，大口喘息，驚魂未定地看著突然出現(xiàn)、同樣痛苦不堪的澹臺燼，眼中充滿了震驚和茫然。

他怎么在這里？！

過去鏡的光芒漸漸減弱，石碑上的符文也黯淡下去。石舍內(nèi)恢復(fù)了平靜，只剩下兩人粗重的喘息聲。

黎蘇蘇腦海中多了一段晦澀復(fù)雜的法訣——正是開啟“般若浮生”夢境的關(guān)鍵！而與此同時，她感到自己與 過去鏡之間，多了一絲清晰的聯(lián)系。

澹臺燼甩開她的手，踉蹌著后退幾步，扶住墻壁才穩(wěn)住身形。他體內(nèi)那股外來能量正在與邪骨慢慢融合，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痛苦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沉睡了萬古的冰冷記憶碎片。

他抬起頭，黑眸中翻涌著前所未有的風(fēng)暴，死死盯住黎蘇蘇，以及那面鑲嵌在石碑上的古怪鏡子。

“這到底是什么？”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充滿了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你費盡心機來找這東西……到底想做什么？！”

黎蘇蘇看著他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又感受到自己腦海中那至關(guān)重要的法訣，心中一片混亂。

成功了，也暴露了。

最壞的結(jié)局。

（第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