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歲那年的重陽節(jié)，蒲熠星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林晚月，走在大學(xué)城的銀杏道上。金黃的葉子落在他們肩頭，像撒了一把碎金。

“還記得嗎？這里以前是畫室，你第一次讓我看星軌的地方?！绷滞碓碌穆曇粲行┌l(fā)顫，手指卻緊緊握著他的手。

蒲熠星彎腰，替她理了理被風(fēng)吹亂的銀發(fā)：“記得。那天你說我畫的星軌‘太硬了，缺了點(diǎn)溫柔’?！?/p>

“現(xiàn)在知道了，”她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像漾開的水波，“你的溫柔，都藏在邏輯后面呢?！?/p>

他們的兒女早已成家，念月成了插畫師，畫里總少不了星星和月亮；知熠繼承了父親的嚴(yán)謹(jǐn)，成了天體物理學(xué)家，卻總在論文致謝里寫“感謝母親的月光，照亮我所有公式”。

上個月，念月帶著孫子來看他們，把一本泛黃的漫畫集放在桌上——正是當(dāng)年林晚月畫的《月光撞進(jìn)邏輯線》。孫子指著封面上的年輕男女，奶聲奶氣地問：“爺爺奶奶，這是你們嗎？”

蒲熠星戴上老花鏡，一頁頁翻著，手指在那些熟悉的畫面上停留：密室里交握的手，畫室里的星軌，婚禮上的誓詞，嬰兒床旁的月光……時光像倒帶的電影，在眼前緩緩流淌。

“是我們，”林晚月靠在他肩上，“也是很多很多，用愛解人生這道題的人?！?/p>

傍晚，他們坐在陽臺的藤椅上，看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紅色。蒲熠星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銀盒子，里面是兩枚磨得發(fā)亮的戒指——當(dāng)年的婚戒，他一直收著。

“你看，”他把戒指放在她掌心，“星軌會變，月亮?xí)A缺，但這兩道軌跡，一直交疊著?！?/p>

林晚月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戒指，上面的星軌和月亮圖案，早已被歲月磨得模糊，卻像刻進(jìn)了骨子里?！捌鸯谛牵彼D(zhuǎn)頭看他，眼里的光和年輕時一樣亮，“我們這道題，解得怎么樣？”

他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像握住最珍貴的答案：“滿分。因?yàn)槊恳徊?，都有你?！?/p>

夜色漸濃，星星一顆顆亮起來。蒲熠星給她講獵戶座的最新發(fā)現(xiàn)，講宇宙膨脹的速度，聲音低沉而溫柔。林晚月靜靜地聽著，偶爾插一句：“還是沒有我們家的星星好看?！?/p>

他笑起來，眼角的皺紋里盛著月光：“對，我們家的星星，是獨(dú)一無二的?！?/p>

后來，林晚月在一個清晨睡著了，手里還握著那枚月亮戒指。蒲熠星坐在她床邊，給她講了最后一段星軌的故事，直到太陽爬上窗欞，把他的影子和她的影子，在墻上疊成了一個完整的圓。

多年后，念月在整理父親遺物時，發(fā)現(xiàn)了一本筆記本。最后一頁畫著兩條線：一條是嚴(yán)謹(jǐn)?shù)男擒壡€，一條是溫柔的月光弧線，在終點(diǎn)處匯成一個點(diǎn)，旁邊寫著一行小字：

“月光撞進(jìn)邏輯線的最終解——是與你共度的，每一個平凡的人間?！?/p>

而那天晚上，很多人說，大學(xué)城的夜空格外亮，一顆星星和一彎月亮靠得很近，像兩個相伴了一生的人，在宇宙的坐標(biāo)系里，永遠(yuǎn)停在了最溫柔的那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