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江未雨再次帶著方案來到瀾星科技。
這次葉瀾見了他。
辦公室里彌漫著淡淡的梔子花香，是葉瀾慣用的香氛，清冷又疏離。葉瀾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姿態(tài)慵懶，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敲擊著桌面，眼神卻像掃描儀一樣，落在江未雨遞過來的方案上。
江未雨站在桌前，神色平靜，只是眼底的疲憊更深了。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薄毛衣，臉色有些蒼白，嘴唇也沒什么血色，但脊背依舊挺得筆直。
“葉總，這是我們重做的方案?！彼穆曇粲行┥硢?，大概是累狠了。
葉瀾拿起方案，翻得很快，幾乎是一目十行。她的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漫不經(jīng)心，仿佛手里的不是他們熬了無數(shù)個通宵做出來的心血，而是一份無關(guān)緊要的報紙。
江未雨安靜地站在一旁，沒有催促，也沒有解釋，只是耐心地等待著。
終于，葉瀾翻到了最后一頁，將方案合上，扔回他面前。
“不行?！?/p>
依舊是這兩個字，簡潔明了，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人心上。
小陳在旁邊聽得眼皮直跳，要不是江未雨悄悄按住了他的手，他恐怕已經(jīng)沖上去理論了。
江未雨抬眼看向葉瀾，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疑惑：“葉總，能告訴我具體哪里不行嗎？我們已經(jīng)按照您的要求，做了最大程度的修改?！?/p>
“哪里都不行?！比~瀾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身前，語氣帶著幾分嘲諷，“江先生的設(shè)計，就像是流水線生產(chǎn)出來的商品，毫無靈魂。這樣的東西，也配得上瀾星的新總部？”
“毫無靈魂”四個字，像針一樣刺進(jìn)江未雨的心里。他可以接受別人對他設(shè)計技巧的批評，卻不能容忍有人否定他的設(shè)計靈魂。那是他支撐著走過來的唯一支柱。
他的臉色微微變了變，握著方案的手指緊了緊：“葉總，如果您對設(shè)計理念有不同的看法，我們可以探討。但‘毫無靈魂’這四個字，我不能接受。”
“你不能接受？”葉瀾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輕笑出聲，“江先生，現(xiàn)在是你求著和我合作，不是我求著你。你有什么資格說不能接受？”
她的話像一把冰冷的刀，精準(zhǔn)地刺中了他的軟肋。
江未雨的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他知道，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任何辯解都是蒼白的。
葉瀾看著他隱忍的樣子，心里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感。她就是要看到他這樣，看到他褪去所有的驕傲，變得和當(dāng)年那個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自己一樣。
“不過，”葉瀾話鋒一轉(zhuǎn)，眼神里閃過一絲算計，“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江未雨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帶著一絲警惕。
“下周三，我要去實地考察新總部大樓的施工現(xiàn)場。”葉瀾慢悠悠地說，“你跟我一起去。到時候，你現(xiàn)場給我講講你的設(shè)計思路。如果你能讓我滿意，或許……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p>
這分明是故意折騰人。施工現(xiàn)場混亂嘈雜，根本不是討論設(shè)計思路的地方。而且，從現(xiàn)在到下周三，只有短短三天時間，他根本來不及做任何準(zhǔn)備。
小陳氣得臉都綠了，剛想說話，就被江未雨用眼神制止了。
江未雨深吸一口氣，看著葉瀾，語氣平靜無波：“好，我去?！?/p>
葉瀾有些意外他答應(yīng)得這么干脆，隨即又覺得理所當(dāng)然。畢竟，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了。
“很好?！比~瀾滿意地點點頭，“林薇，送客。”
江未雨拿起方案，轉(zhuǎn)身離開了辦公室。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深深地看了葉瀾一眼。
那一眼，很復(fù)雜，有疑惑，有疲憊，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情緒。
葉瀾被他看得心頭一跳，隨即皺起眉頭：“還有事？”
江未雨搖搖頭，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走了。
門關(guān)上的瞬間，葉瀾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走到落地窗前，看著江未雨和小陳并肩離開的背影，眉頭越皺越緊。
剛才他回頭看她的那一眼，為什么會讓她覺得……心慌？
***周三，施工現(xiàn)場。
塵土飛揚，機器轟鳴。工人們正在忙碌地作業(yè)，到處都是鋼筋水泥和刺鼻的油漆味。
葉瀾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褲，腳上是一雙價值不菲的定制皮鞋，與周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她戴著墨鏡，面無表情地聽著項目經(jīng)理的匯報，仿佛周圍的臟亂和嘈雜都與她無關(guān)。
江未雨就跟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穿著一件耐臟的深色外套，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上面是他連夜趕出來的簡易設(shè)計圖。他的臉色依舊蒼白，眼底的紅血絲更重了，顯然這幾天都沒睡好。
葉瀾故意走得很快，而且專挑難走的路。好幾次，江未雨都差點被地上的鋼筋絆倒，但他始終緊緊跟在后面，沒有一句抱怨。
小陳因為臨時有事，沒能跟來，現(xiàn)在只有江未雨一個人。
終于，葉瀾在一片空曠的區(qū)域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摘下墨鏡，看向江未雨：“好了，就在這里說吧?！?/p>
周圍是刺耳的電鉆聲，還有工人搬運材料的吆喝聲，別說討論設(shè)計思路，就算是正常說話，都得扯著嗓子喊。
江未雨沒有猶豫，拿起平板電腦，走到她面前，放大屏幕上的設(shè)計圖：“葉總，您看這里……”
他提高了音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蓋過周圍的噪音。他指著圖上的一個角落，耐心地講解著自己的設(shè)計理念：“這塊區(qū)域，我打算做一個開放式的休息區(qū)，用綠植和半透明的隔斷……”
葉瀾根本沒聽他在說什么。她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看著他因為大聲說話而微微泛紅的臉頰，看著他額頭上滲出的細(xì)密汗珠。冷笑道:“裝，繼續(xù)使勁裝，看看我會不會收手？”
不知怎么的，眼前的畫面突然和記憶里的某個片段重疊了。真是一段不美妙的回憶啊……
那是大學(xué)時的一個雨天，她抱著一摞厚厚的書，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書本散落一地，雨水打濕了她的衣服和頭發(fā)。周圍有人嘲笑，有人指指點點，她窘迫得想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就在這時，有人蹲下身，幫她撿書。
她抬起頭，看到了江未雨。
那天他穿著一件白色的連帽衫，頭發(fā)被雨水打濕，貼在額頭上，眼神里沒有了平時的戲謔，只有一絲……她當(dāng)時沒看懂的復(fù)雜情緒。
他把撿好的書遞給她，沒說話，轉(zhuǎn)身就走了。
那是他對她做過的，唯一一件算得上“好”的事。
葉瀾的眼神有些恍惚，一瞬間，兩個人的身影仿佛重疊在了一起。
“……所以，我覺得這樣的設(shè)計，既能保證空間的開放性，又能兼顧私密性。葉總，您覺得怎么樣？”江未雨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
葉瀾回過神，看著他期待又帶著一絲疲憊的眼神，心里那點剛剛冒出來的異樣情緒瞬間被壓了下去。
她怎么能忘了他對她的傷害？就因為他做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葉瀾的眼神重新變得冰冷，她甚至沒有看他的設(shè)計圖，只是淡淡地說：“不怎么樣?！?/p>
江未雨臉上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
“江先生，”葉瀾看著他，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你知道我為什么這么針對你嗎？”
江未雨一愣，隨即搖了搖頭，眼神里充滿了困惑：“我不知道。葉總，如果我哪里得罪了您，我向您道歉。但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葉瀾冷笑一聲，一步步逼近他，眼神銳利如刀，“江未雨，你看著我的眼睛，你真的想不起來了？”
她的聲音很大，帶著壓抑了七年的憤怒和委屈，周圍的噪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工地上回蕩。
江未雨被她逼得連連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一根冰冷的鋼筋。他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看著她眼底翻涌的恨意，心臟忽然一陣劇烈的疼痛，腦海里像是有無數(shù)碎片在瘋狂碰撞。
圖書館的燈光，雨天的傘，女孩低頭看書時白皙的脖頸，還有一句模糊的話——
“葉瀾，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p>
頭痛欲裂。
江未雨捂著額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體搖搖欲墜。
“江未雨？”葉瀾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里莫名暗爽。
就在這時，江未雨猛地抬起頭，眼神里帶著一絲清明，還有一絲……震驚。
他看著葉瀾，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什么。
葉瀾覺得有點好笑，事到如今，居然想起來了？
然而，下一秒，江未雨的眼神又重新變得迷茫。他晃了晃身體，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哦？”葉瀾神情冷漠地上前走了一步卻沒有伸手。
“砰”的一聲悶響，江未雨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周圍的工人聽到動靜，紛紛圍了過來。
葉瀾站在原地，看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江未雨，滿意地勾起了嘴角:江未雨，你，不過如此。
她好像有點玩脫了，不過，又有誰在意呢？
江未雨，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們也該算算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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