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尚余三伏熱,秋光先到野人家——”
教室里響起散漫的讀書聲,像是被午后的倦意浸泡過一般,有氣無力 周南風支著下巴,視線懶懶地斜向窗外 天邊,夕陽正做著一天中最后的燃燒,是沉悶的烙鐵紅 淡黑色的群山在遠處蟄伏,沉默地蜿蜒至世界盡頭。道旁那些早已褪盡綠葉的枯樹,則將枝椏如利爪般直直刺向天空,帶著一種倔強又絕望的姿態(tài)
這是周南風來到地上城區(qū)的第三個年頭。的確,他見到了許多地下城區(qū)永不可能得見的景象:遼闊的天空,真實的四季流轉(zhuǎn),以及無需模擬裝置就能感受到的風與陽光。但與之相伴的,是那些仿佛嗅著人味而來的、突如其來的病毒體襲擊,它們像是附著在光明之上的丑陋陰影,讓他煩不勝煩。唯一能讓他覺得留在這里或許值得的,只有一個人——
“噗嗤——小南同學,發(fā)什么呆呢?汨羅老師的課都快開始了。”
就是她——沐春。就是這個女孩,讓在地上城區(qū)早已闖出“狂風殺手”這般冷硬名號的周南風,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心軟,什么叫手足無措。
(黑板被敲響,發(fā)出清脆的“叩叩”聲) “同學們,警報!病毒體來襲,請立刻進入戰(zhàn)斗位置!”
“該死的病毒體……”周南風低聲咒罵,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偏偏挑這種時候……要遭天譴的知不知道!”
“小南同學,”旁邊傳來沐春帶著一絲無奈笑意的聲音,“你好像把真心話說出來了哦。還有,請不要擅自把我?guī)肽愕摹槿恕矸荨?/p>
“我沒有…!”周南風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卻又無從辯駁,只能把一腔莫名的羞惱全都傾瀉向那些不速之客,“……都是這些該死的病毒體的錯!”
他如一陣狂風般卷入戰(zhàn)場,手中的長刀劃破空氣,發(fā)出尖銳的嗡鳴。憤怒裹挾著刀光,一刀一刀劈砍在病毒體扭曲的肢體上,精準卻又刻意避開了要害。那不像是在進行高效清除,更像是一種發(fā)泄式的凌遲,仿佛將這些怪物的痛苦,就能轉(zhuǎn)移自己內(nèi)心那份被看穿、被攪亂的慌亂。
當最后一只病毒體在不甘的嘶鳴中化作數(shù)據(jù)碎片消散時,天地間已悄然換色。夕陽徹底沉沒,白晝與黑夜正在交接彼此的權(quán)力。天空呈現(xiàn)出一種微妙而朦朧的藍,既非完全的暗夜,也再無白日的明亮,如同一切都被籠罩在一層薄薄的、憂郁的紗幔之下。
周南風微微喘著氣,收刀而立。他仰起頭,望向這片遼闊而變幻莫測的天空,沐春方才那帶著笑意的調(diào)侃和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又一次浮現(xiàn)在腦海,讓他的心緒比這黃昏的天空還要紛亂復(fù)雜。
微蒙的藍調(diào)光線落在他還帶著一絲戾氣的側(cè)臉上,卻柔和了那份尖銳。戰(zhàn)斗后的腎上腺素緩緩?fù)嗜?,留下一種空落落的疲憊。
“喂,狂風殺手,”沐春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你今天火氣很大嘛?!?/p>
周南風身體微微一僵,沒有立刻回頭。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此刻可能還未收斂好的情緒
“……這些家伙太吵了?!彼貞?yīng)道,聲音有些沙啞
沐春走到他身邊,學著他的樣子仰頭看天?!笆前?,總是來得不是時候?!彼p輕嘆了口氣,“不過,地上的天空,無論看多少次,還是覺得很好看,對吧?哪怕是在這種時候。”
周南風終于側(cè)過頭看她。朦朧的光線中,她的輪廓顯得格外柔和,眼睛里倒映著天際那點殘存的光亮。他心中的那股無名火,忽然就悄無聲息地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復(fù)雜、更難以言喻的情緒。他想說些什么,比如道歉,或者解釋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但話到了嘴邊,卻只變成一句干巴巴的:
“嗯……還好”
沐春忽然輕笑一聲,轉(zhuǎn)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不過,下次能不能不要一邊砍病毒體一邊念叨‘不要打擾我和情人獨處’這種話?同學們都快憋不住笑了?!?/p>
周南風的耳根瞬間紅透,好在夜色漸濃,很好地掩飾了他的窘迫?!拔摇鞘强谡`!”
“哦——口誤啊——”沐春拖長了語調(diào),眼神里的笑意更深了,“行吧,口誤就口誤。走吧,汨羅老師雖然沒來成,但晚自習的總結(jié)報告還得交呢。‘狂風殺手’,今天砍了多少只,記得準確報數(shù)哦?”
她說著,轉(zhuǎn)身朝教室走去,步伐輕快。周南風看著她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快步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后,走在被淡藍色夜幕籠罩的寂靜校園里,剛才的戰(zhàn)斗仿佛只是一段突兀插曲,但某些東西,似乎已經(jīng)在悄然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