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蓋頭遮住了我的視線,只看得見腳下繡著金鳳的紅毯。殿內(nèi)燭火搖曳,映得影子在墻上晃動(dòng),像是我此刻忐忑的心緒。
外頭風(fēng)雪呼嘯,夾雜著宮人低低的議論聲:“太子爺又去蘇美人那兒了……聽說昨兒夜里還在她那兒用膳呢……”
我坐在鳳榻之上,雙手放在膝上,指尖卻早已攥緊了鳳袍的衣角。蓋頭遮住我的臉,沒人能看見我此刻的表情,但我知道自己的唇角是緊抿的,眼神是冷的。
“你是我沈家嫡女,縱使不得寵,也絕不可失體面?!备赣H送我上轎時(shí)的叮囑在我耳邊回響。他是相國,是朝中重臣,而我是他的嫡女,不是那些可以隨意羞辱的小門小戶的女兒。
可今夜,太子竟連合巹酒都不愿與我同飲。
我聽著外頭的腳步聲,等了又等,直到夜色更深,燭淚滴落,滿殿寂靜得只剩下風(fēng)雪敲窗的聲音。
“太子殿下何時(shí)到?”我終于開口,聲音不大,卻讓守在一旁的宮女身子一顫。
那宮女遲疑片刻,才低聲答道:“回娘娘……太子殿下……還未歸殿?!?/p>
我閉了閉眼,再睜眼時(shí),已是一片清明。
原來,不過如此。
我起身,緩步走到案前,親自斟了一杯合巹酒。紅泥爐上的酒壺還溫著,我卻知道這酒不會(huì)再熱多久。
“好一個(gè)太子。”我低聲一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第二杯,我照樣喝下。
宮女欲上前勸阻,卻被我一眼制止。她低下頭,不敢再多言。
“娘娘……”她輕聲喚我,語氣里帶著幾分憐惜。
我將空杯放回案上,抬眸看向銅鏡中的自己。紅妝未卸,眉目如畫,可眼中已無波瀾。
“我不是誰的妻子。”我低聲自語,“我是沈清和。”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我從銅鏡里看見自己蒼白的臉。一夜未眠,竟也未曾流一滴淚。
李承煜,終究沒有踏足此殿。
我緩緩卸下鳳冠,珠翠墜地,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我彎腰拾起一枚珍珠,指尖摩挲著它的光滑,心中卻一片清明。
“此生,我再不為后?!蔽逸p聲道。
我提筆寫信,字跡工整而堅(jiān)定。
“母親,兒已看清局勢,若此身難安,愿另擇良緣。”
封信后,我喚來心腹宮女,命她連夜送往相府。
她接過信,遲疑道:“娘娘當(dāng)真要……?”
“送去吧?!蔽掖驍嗨澳屇赣H擔(dān)心。”
她低頭應(yīng)聲,轉(zhuǎn)身離去。我站在窗前,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晨霧之中。
風(fēng)雪依舊未停,我披上大氅,推開門,寒風(fēng)撲面而來。
我立于門前,背對(duì)空蕩蕩的寢殿,迎向漫天風(fēng)雪。
“沈清和,從今往后,你自己為自己撐起一片天?!蔽业吐曊f道。
我知道,這一夜之后,東晟再無我的容身之地。我也知道,母親收到信后,定會(huì)派人來接我回相府。
但我更清楚,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這樣被棄如敝履,不甘心成為蘇柔的陪襯,更不甘心這一生只能被困在這座冰冷的宮殿里。
我要走,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
我要讓李承煜后悔,讓他明白,他失去的是什么。
我要改嫁,嫁給他國世子,氣死他們這對(duì)狗男女。
風(fēng)雪中,我回頭望了一眼那座空殿,轉(zhuǎn)身離去。
幾日后,我搬離太子寢殿,暫居?xùn)|宮偏院。
宮中議論紛紛,有人說我失寵,有人說我與太子感情不睦,也有人猜測蘇柔即將扶正。
我一概不聞不問。
母親很快回信,寥寥數(shù)語,卻字字鏗鏘:
“清和,娘支持你。若有委屈,便回來。你永遠(yuǎn)是我沈家最尊貴的女兒?!?/p>
我看完信,心頭一暖。
就在此時(shí),門外傳來通報(bào)聲:“西岐使團(tuán)求見娘娘。”
我心中一動(dòng)。
西岐,敵國也。他們的世子燕臨川,曾與我有過一面之緣。那時(shí)他隨父王前來東晟議和,我在宮宴上見過他一面。他高大挺拔,目光如炬,言語不多,卻自有威儀。
我知他此番來意不善,卻也知他或許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整理衣裳,走出房門。
門外,風(fēng)雪已止,陽光灑落,照在青石板上,泛著微光。
我深吸一口氣,邁步而出。
西岐使團(tuán)已在殿外等候。為首之人正是燕臨川。
他一身玄色長袍,神色淡然,見我出來,微微頷首。
“娘娘?!彼曇舻统?,帶著一絲陌生的疏離。
我亦平靜回應(yīng):“世子殿下遠(yuǎn)道而來,不知所為何事?”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深沉,似有千言萬語,卻只說了一句:“聽聞娘娘近日心緒不佳,特來探望。”
我心中一動(dòng)。
他怎會(huì)知道我近日心緒不佳?
難道……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或許我的機(jī)會(huì)來了。
“多謝世子關(guān)心?!蔽椅⑿Φ溃安恢雷涌稍溉雰?nèi)一敘?”
他點(diǎn)頭,隨我步入殿中。
我們相對(duì)而坐,中間隔著一盞茶。
他抬手端起茶盞,動(dòng)作從容,眼神卻一直落在我臉上。
“娘娘近來如何?”他問道。
我輕輕一笑:“托殿下福,尚算安好?!?/p>
他放下茶盞,沉默片刻,忽然道:“若娘娘有意離開東晟,西岐愿意為娘娘提供庇護(hù)?!?/p>
我心頭一震。
果然來了。
“世子說笑了?!蔽夜室獾?,“我乃東晟皇后,豈有輕易離開之理?”
他看著我,眼神堅(jiān)定:“娘娘,我知道你與太子之間已有嫌隙。我也知道,你并不甘心?!?/p>
我沉默。
他繼續(xù)道:“西岐雖非強(qiáng)國,但我燕臨川愿以世子之位,許你一生安穩(wěn)。若你愿意,我可親自為你請(qǐng)旨,迎你為世子妃?!?/p>
我盯著他,心跳加快。
這是我等的機(jī)會(huì)。
我緩緩開口:“殿下不怕我是個(gè)麻煩?”
他微微一笑:“娘娘若真是麻煩,我便陪你一起承擔(dān)?!?/p>
我心中一顫。
這一刻,我忽然明白,或許我找到了另一個(gè)出口。
“世子可否容我考慮幾日?”我問。
他點(diǎn)頭:“當(dāng)然。娘娘若是愿意,隨時(shí)可派人告知。”
我送他出門,看他翻身上馬,策馬離去。
風(fēng)拂過臉頰,我望著遠(yuǎn)方,心中一片清明。
“沈清和,這一次,你要為自己活一次?!?/p>
數(shù)日后,我正式向太后提出求廢。
太后震驚,太子暴怒,蘇柔冷笑,朝堂嘩然。
我跪在太后面前,聲音平靜:“兒臣愿主動(dòng)求廢,只求太后恩準(zhǔn)?!?/p>
太后臉色鐵青:“你瘋了嗎?你是相府嫡女,未來的皇后,怎可主動(dòng)求廢?”
我抬頭直視她:“太后,兒臣不愿再做這有名無實(shí)的太子妃。請(qǐng)?zhí)蟪扇?。?/p>
李承煜沖進(jìn)殿中,怒吼:“沈清和!你瘋了不成?”
我冷冷看他一眼:“殿下,我只是看清了現(xiàn)實(shí)。”
他咬牙切齒:“你是不是聽信了什么謠言?還是……有人挑撥離間?”
我嗤笑一聲:“太子,何必自欺欺人?你我心知肚明,這一夜之后,我們之間,早已無愛,只剩怨?!?/p>
他瞪著我,眼神復(fù)雜,卻說不出一句話。
太后怒斥:“沈清和,你可知這是大逆不道?”
我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兒臣只求自由?!?/p>
太后氣得拍案而起:“你給我回去反省!不準(zhǔn)再說這種荒唐之語!”
我叩首:“兒臣告退?!?/p>
我起身,轉(zhuǎn)身離開。
身后,是太后憤怒的怒斥,是李承煜不甘的質(zhì)問,還有蘇柔壓抑不住的得意笑聲。
我不回頭。
我知道,這只是開始。
真正的風(fēng)暴,即將到來。
回到東宮,我收到母親的密信。
“清和,娘已與朝中幾位老臣商議,若你執(zhí)意求廢,我可聯(lián)合他們?yōu)槟銧幦?。只是……你要想清楚,一旦邁出這一步,便再無回頭路?!?/p>
我看著信,久久未語。
然后,我提筆寫下回信:
“母親,兒已想清楚。此生,我寧可改嫁敵國世子,也不愿再留東晟一日?!?/p>
我將信封好,交給心腹宮女。
風(fēng)雪再次襲來,我站在窗前,望著遠(yuǎn)處的宮墻。
“李承煜,蘇柔,你們等著吧。”
我輕輕一笑,眼中卻燃起一抹從未有過的光芒。
這一世,我要為自己活一次。
我要離開東晟,嫁給燕臨川,氣死你們這對(duì)狗男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