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濃稠的墨汁,將別墅三樓的房間徹底浸透。
晚螢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燭火早已熄滅,只有月光透過落地窗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而冰冷的銀線。
餐桌上那場崩潰的余溫早已散去,可心底的恐懼卻像瘋長的藤蔓,死死纏繞著她的神經。
她蜷縮在被子里,雙手緊緊攥著枕角,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各種悲觀的幻象——
黃德忠?guī)е殖謽屝档木炱崎T而入,她和哥哥們負隅頑抗,把她擋在身后,然后一個、一個倒在她的面前,鮮血染紅了她最愛的那盆薄荷……
這些畫面太真實,真實到她甚至能聞到血腥味,能聽到警笛聲,能感受到心臟被攥緊的窒息感。
“別想了……別想了……”
她在心里瘋狂哀求自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拉回失控的思緒,
然而焦慮軀體化到一定程度,睜著眼睛也能做噩夢。
“……”
可越是掙扎,那些可怕的幻象就越清晰。
她腦海里看到小辛被警察一刀封喉,看著她有很多話要說,嘴里大口大口涌出鮮血,她怎么努力也捂不住他的頸動脈噴涌的血注……只能眼睜睜看他倒在自己懷里。
看到熙旺為她擋子彈,被四面八方的子彈貫穿身體,直挺挺地跪倒在血泊之中,還沒來得及看她最后一眼……
還看到熙蒙在幕后看到這一切冒死沖出來持刀沖出來殺了開最后一槍打死哥哥的法國警察,然后和熙旺一樣被亂槍掃射;
胡楓和干爹搶到了槍和他們火拼,最后兩伙人魚死網破……
只剩下她和何秋果。
何秋果持著手銬朝她走來……晚螢滿臉是血,懷里是小辛冰冷的尸體。
她抬眼看向何秋果,撿起地上的匕首毫無猶豫地向自己的脖頸刺入。
“不……不可能??!”晚螢猛地坐起身,雙手死死抱住腦袋,指甲幾乎要嵌進頭皮。
她開始用拳頭狠狠錘自己的太陽穴,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你他媽別想了!艸你媽的?!”
可大腦像被獨立的齒輪操控,那些負面的念頭依舊洶涌。伴隨著劇烈的頭痛,她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胸口像是壓著一塊巨石,每一次吸氣都變得無比艱難,空氣順著喉嚨涌入肺里,卻像是帶著冰碴,刺得她喉嚨發(fā)疼。
她跌跌撞撞爬下床,扶著墻壁走到窗邊,用力推開落地窗。
晚風帶著涼意撲面而來,卻絲毫緩解不了她的窒息感。
她扶著欄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肩膀劇烈起伏,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砸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瞬間暈開一小片濕痕。
“呼吸……正常呼吸……”
她按著胸口,試圖調整呼吸節(jié)奏,可胸口的憋悶越來越重,眼前開始出現(xiàn)重影,耳邊嗡嗡作響,只有心臟狂跳的聲音清晰得可怕。
這種軀體化的癥狀,已經很久沒有發(fā)作過了,上一次還是在福利院被人欺負后,她躲在倉庫里,也是這樣無法自主呼吸,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她靠著欄桿緩緩滑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雙手緊緊抱著膝蓋。
月光灑在她身上,卻沒有帶來絲毫暖意,反而讓她覺得渾身冰涼。
她知道這是過度焦慮引發(fā)的軀體反應,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腦,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只能任由自己沉溺在這片絕望的黑暗里。
窗外的蟲鳴漸漸稀疏,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晚螢的呼吸才終于慢慢平穩(wěn)下來。
她靠在欄桿上,渾身脫力,眼皮沉重得像掛了鉛,卻絲毫沒有睡意。
一夜未合眼。
她的臉色蒼白得像紙,眼周添了一層青黑,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天亮后,她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房間,走到那面曾經讓她歡喜的大梳妝鏡前坐下。
鏡子里的人陌生得讓她心驚:眼皮紅腫,用手輕輕刮蹭眼皮,能感覺到皮膚的浮腫和輕微刺痛,眼底的紅血絲密密麻麻,像一張破碎的網;
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連平時靈動的眼神都變得空洞麻木。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鏡面,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清醒了些。
鏡中的人也伸出手,與她的指尖相觸,眼神空洞地望著她,像在觀察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昨天餐桌上崩潰大哭,抱著熙旺哀求不要離開的人是她嗎?
半夜里錘打自己的腦袋,呼吸困難到幾乎窒息的人是她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此刻的她,平靜得可怕,沒有眼淚,沒有顫抖,甚至連一絲情緒波動都沒有,仿佛那些歇斯底里的痛苦,都發(fā)生在另一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