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在午夜突然傾盆而下的。
豆大的雨點砸在米蘭老城區(qū)的石板路上,濺起半尺高的水花,混著夜風在巷子里呼嘯,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扎在熙旺裸露的手臂上。
他站在廢棄工業(yè)區(qū)的入口,手里攥著那部摔碎的手機,屏幕早已黑屏,卻依舊被他死死按在掌心,邊緣的碎渣嵌進皮膚,滲出血珠也渾然不覺。
“還沒找到嗎?”
耳麥里傳來熙蒙沙啞的聲音,背景里是鍵盤敲擊的急促聲響,顯然他也熬了一整晚,
“我查了工業(yè)區(qū)所有廢棄廠房的產(chǎn)權記錄,大部分都在五年前就被匿名收購了,根本查不到持有者信息。熙泰把痕跡抹得太干凈了……哥,我們還不是他的對手。”
熙旺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任由暴雨沖刷著臉頰,試圖讓混沌的大腦清醒一點。
視線里的工業(yè)區(qū)一片漆黑,只有幾盞廢棄路燈的燈柱在雨幕中晃出模糊的影子,像猙獰的鬼影。
晚螢消失很久了,他們把能查的監(jiān)控、能問的線人都過了一遍,卻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找到——熙泰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帶著晚螢藏進了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讓他們連方向都抓不住。
“哥,雨太大了,先回來避避吧?!?/p>
耳麥里的聲音帶著擔憂,
“你已經(jīng)在雨里站了兩個小時了,再這么下去,你自己也要垮掉的?!?/p>
“我不回。”
熙旺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裹著雨水的涼意,
“晚螢還在等著我,我不能回去?!?/p>
他想起倉庫里那幾滴干涸的血跡,想起晚螢怕疼時會皺起的眉頭,想起她依賴地抓著他衣角的樣子,心臟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他沿著工業(yè)區(qū)的圍墻緩緩走著,靴底踩過積水,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在空曠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每路過一扇緊閉的廠房大門,他都會停下來,側耳傾聽里面的動靜,哪怕知道大概率是空的,也不愿放過任何一絲可能。
雨水順著他的頭發(fā)往下淌,模糊了視線,他卻不敢擦——怕錯過任何一點關于晚螢的線索。
“阿蒙,再查一遍?!?/p>
他對著耳麥說,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從熙泰在米蘭的入境記錄開始查,他不可能憑空建立一個藏身點,一定有疏漏的地方。”
“我知道。”熙蒙的聲音里帶著疲憊,卻依舊沒有放棄,
“我已經(jīng)在查了,你再等等……”
雨還在下,沒有絲毫要停的跡象。
熙旺靠在冰冷的圍墻上,看著遠處米蘭市區(qū)的燈火在雨幕中變得模糊,心里第一次涌起強烈的無力感——
傅隆生不在的時候,他一向是狼群里的主心骨,不管遇到什么危險,都能冷靜地找到解決辦法,可這一次,面對熙泰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面對晚螢不知所蹤的困境,他卻像個迷路的孩子,連方向都找不到。
而此時的鐘表廠,卻是另一番焦灼的景象。
小辛躺在床上,臉色燒得通紅,呼吸急促得像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細碎的喘息。
胡楓坐在床邊,手里端著一碗剛熬好的退燒藥,眉頭擰得緊緊的——從昨天晚上開始,小辛的體溫就一路飆升,燒到近四十度,還時不時陷入昏迷,嘴里反復喊著“晚螢”“別帶走她”,聽得人心頭發(fā)緊。
“小辛,張嘴,喝藥了?!?/p>
胡楓輕輕拍著小辛的臉頰,聲音放得極柔,試圖喚醒他。
可小辛只是皺著眉頭,嘴唇緊緊抿著,根本沒有要醒的跡象。
退燒藥放涼了又熱,熱了又涼,胡楓的手心早已被燙出了紅痕,卻依舊耐心地一遍遍嘗試。
窗外的暴雨敲打著破舊的窗戶,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攪得人心煩意亂。
胡楓看著小辛燒得通紅的臉,想起他平時跳脫的樣子,感覺一陣心酸——明明自己還受著傷,卻總是第一個沖在前面保護晚螢;明明怕疼怕得要命,卻硬撐著說自己沒事;
現(xiàn)在卻因為擔心晚螢,急火攻心燒成這樣,連昏迷都在惦記著要保護她。
“再堅持一下,小辛?!?/p>
胡楓用袖口擦了擦小辛額角的冷汗,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晚螢一定會沒事的,我們一定會找到她的。你要是垮了,等她回來見不到你了……怎么辦?”
他嘗試著用勺子撬開小辛的嘴,可剛把藥遞到嘴邊,小辛就下意識地偏頭躲開,還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胡楓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趕緊放下碗,輕輕拍著他的背,幫他順氣。
時間一點點過去,窗外的天漸漸泛起魚肚白,暴雨終于小了些,變成了細密的雨絲。
胡楓的眼睛布滿血絲,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手里的藥碗已經(jīng)熱了第三遍。
他看著小辛依舊沒有好轉的樣子,心里越來越慌——這里沒有正規(guī)的醫(yī)療設備,再燒下去,恐怕會燒壞腦子,甚至有生命危險。
“小辛,醒醒,喝一口藥就好,就一口。”
胡楓再次嘗試,這一次,他沒有用勺子,而是用指尖蘸了點藥汁,輕輕抹在小辛的嘴唇上。
藥汁的苦味刺激了小辛的味蕾,他的嘴唇動了動,緩緩睜開了一條眼縫,眼神依舊模糊,卻帶著一絲微弱的意識。
“水……”小辛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
“有藥,先喝藥?!?/p>
胡楓趕緊端起碗,小心翼翼地將藥汁喂進他嘴里,生怕他再吐出來。
這一次,小辛沒有抗拒,艱難地咽了下去,雖然只喝了小半碗,卻讓胡楓松了一口氣。
“真…難喝……”
“想活著見到咱妹,就別廢話。”
喂完藥,胡楓幫小辛蓋好被子,又用濕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上。
看著小辛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了些,他才靠在床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整整一夜沒合眼,他的身體早已到了極限,可心里的弦卻依舊緊繃著:
一邊是不知所蹤的晚螢,一邊是高燒昏迷的小辛,一邊是窮追不舍的警察,一邊是暗處蟄伏的熙泰,還有泡在雨里固執(zhí)尋找的熙旺。
這一次,真是亂成一鍋粥了。
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晨光透過云層,在雨幕中灑下微弱的光。
他們像被命運拆開的線,一邊是牽掛,一邊是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