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輕叩房門的聲音打破了衣帽間的沉寂，帶著古巴口音，溫和而恭敬：“先生夫人，晚餐已經(jīng)準備好了，請下樓用餐。”

？夫人？

晚螢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眼睛應(yīng)激地瞇成一條縫。

熙泰收回落在婚紗上的目光，自然地伸出手，想去牽晚螢的手腕。

可他的指尖剛觸到她的皮膚，晚螢就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甩開，力道之大讓他的手僵在半空。

她沒有看他，只是垂著眼，快步朝著樓梯口走去，背影繃得筆直，像一根隨時會斷裂的弦。

熙泰看著自己落空的手，指腹似乎還殘留著她皮膚的微涼，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蟄了一下，泛起細密的疼。

他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看著她一步步走下旋轉(zhuǎn)樓梯，客廳的水晶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孤獨又倔強。

餐廳里早已擺好了晚餐，長條形的餐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中央擺放著一小束新鮮的白色玫瑰，兩只精致的骨瓷餐盤里盛著剛煎好的牛排，還冒著熱氣，旁邊放著切開的檸檬和一小碟黑胡椒醬。

傭人將醒好的紅酒倒入高腳杯，微微躬身退了出去，偌大的餐廳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空氣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晚螢在餐桌前坐下，目光落在面前的牛排刀上。

銀色的刀身泛著冷光，刀刃鋒利得能清晰映出她的臉——臉色蒼白，眼底帶著紅血絲，曾經(jīng)的鮮活與明媚早已被絕望和恨意取代。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冰冷的刀身，動作緩慢而專注，像是在打量一件熟悉的舊物，又像是在醞釀著什么。

熙泰在她對面坐下，拿起刀叉，準備切牛排。

可就在這時，晚螢突然拿起牛排刀，手腕一轉(zhuǎn)，將鋒利的刀口對準了他。

她的手很穩(wěn)，沒有絲毫顫抖，眼神死死盯著他，里面翻涌著濃烈的恨意，像兩團燃燒的火焰，幾乎要將他吞噬。

“你想干什么？”

熙泰切牛排的手頓住了，刀叉停在餐盤上方，卻沒有抬頭看她，只是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他早就知道晚螢恨他，卻沒想到她會用這樣直接、決絕的方式表達出來——一把牛排刀，一道冰冷的刀口，將他們之間僅存的那點虛假平靜徹底撕碎。

晚螢沒有說話，只是握著刀的手更緊了些，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她看著熙泰低垂的眉眼，看著他刻意回避的目光，心里的恨意像潮水般洶涌。

她想起在米蘭公寓里，他用溫柔的謊言哄她注射失憶針；想起在圣克拉拉的市集上，他派來的雇傭兵將小辛砍得鮮血直流；想起自己被關(guān)在密不透風(fēng)的囚室里，聽著詭異的音樂盒旋律絕望掙扎……

“熙泰，你真讓我惡心?！?/p>

晚螢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刺骨的寒意，

“你以為用這些衣服、這些食物，就能彌補你做過的事嗎？你不會真的以為打個巴掌給個甜棗，就能讓我忘記你對我們做的一切吧？”

熙泰終于抬起頭，目光落在她握著刀的手上，又緩緩移到她的臉上。

他看到她眼底的恨意，看到她臉上的絕望，看到她渾身散發(fā)出的、想要與他同歸于盡的決絕，心里突然一陣感傷。

他從未想過，事情會發(fā)展到這種地步。

他以為只要把她留在身邊，只要給她足夠的時間，她總會慢慢接受他，總會忘記過去的不愉快?？涩F(xiàn)在他才明白，他錯了，錯得離譜。

他的記憶突然不受控制地回到曾經(jīng)在國內(nèi)的日子——那時候他還不是現(xiàn)在這個瘋魔的模樣，她也還是個帶著點倔強的小姑娘。

那天她被何秋果重傷，逼上絕路，是他出手救了她，收留了她幾天。

她當時還很感激他。

那時候的他們，雖然只是短暫的相遇，卻也算融洽，沒有謊言，沒有仇恨，更沒有現(xiàn)在這樣的刀鋒相向。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呢？

熙泰在心里問自己。

是從他第一次在監(jiān)控里看到她和熙旺他們在一起笑得開心，心里生出嫉妒開始？

還是從他決定用失憶針劑抹去她的記憶，把她強行留在身邊開始？

亦或是從他派雇傭兵去抓她，不惜一切開始呢。

他一步步地把她推向自己的對立面，一步步地把她的感激變成厭惡，把她的信任變成仇恨，直到現(xiàn)在，她拿著刀對著他，眼里滿是想要他死的決絕。

“我救過你，你不記得了嗎？”熙泰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沙啞，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慌亂，

“你還欠我一條命?！?/p>

晚螢愣了一下，腦海里閃過當時滿身是血被何秋果等人追捕的片段，緊接著她暈倒在草叢里，是他出現(xiàn)救了她。

可這片段很快就被她壓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清晰的、屬于熙泰的傷害。

她冷笑一聲，握著刀的手又往前遞了遞，刀口幾乎要碰到他的胸口：

“我寧可你不要救我。你救我的目的，難道不是早就計劃好要把我變成你的獵物嗎？熙泰，你別再自欺欺人了，你對我從來都沒有過真心，你只是想把我當成你的所有物，想把我牢牢鎖在你身邊……不是嗎？”

“你讓我生……又讓我生不如死，為什么。"

熙泰的心臟猛地一疼，像是被她的話狠狠刺穿。

他想反駁，想說他對她是有真心的，想說他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做，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他做過的那些事，那些欺騙，那些傷害，那些強取豪奪，都像一道道鐵證，讓他無從辯駁。

他看著晚螢眼底的恨意，看著她握刀的手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突然覺得很累。

他費盡心機，用盡手段，想要把她留在身邊，想要得到她的真心，可到頭來，卻只得到了一把對準自己的刀口……

和一句“你真讓我惡心”。

“把刀放下吧?！?/p>

熙泰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他放下手里的刀叉，往后靠在椅背上，看著她，眼神里滿是復(fù)雜的情緒。

“你殺不了我，也救不了小辛。你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吃飯，好好活著，等我……等我找到合適的機會，可以帶你去見他?！?/p>

他又在撒謊，晚螢心里想著。

可握著刀的手，卻還是慢慢垂了下來。

她知道，她殺不了熙泰的，這里是他的地盤，到處都是他的人，她就算拼了命，也傷不了他分毫。

牛排刀“哐當”一聲掉在餐盤里，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晚螢看著眼前的牛排，再也沒有絲毫胃口，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她站起身，沒有看熙泰一眼，徑直朝著樓梯口走去，留下一句冰冷的話：

“別再讓我看到這些東西，我嫌臟?！?/p>

熙泰坐在餐桌前，看著她消失在樓梯口的背影，又看了看餐盤里那把掉落的牛排刀，心里一片荒蕪。

餐廳里的水晶燈依舊明亮，牛排依舊冒著熱氣，可他卻覺得渾身冰冷，連呼吸都帶著疼。

他知道，他和晚螢之間，已經(jīng)沒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他們之間的愛恨糾纏，就像這把牛排刀，鋒利而冰冷，要么刺穿他，要么刺穿她……或者更糟，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