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在樓下戛然而止。
我攥著那張染血的紙條,聽著腳步聲逼近宿舍門。不是警察那種整齊的步伐,而是雜亂、遲疑的腳步聲。
門鈴響起,一聲,兩聲,然后變成急促的敲門。
“Jiwoo!開門!我們知道你在里面!”是經(jīng)紀人的聲音,但比平時更高更尖,帶著一種奇怪的顫抖。
我走到門前,透過貓眼向外看。經(jīng)紀人站在最前面,臉色慘白,汗?jié)竦念^發(fā)貼在額頭上。他身后是幾個公司高管,個個表情凝重。最后面,穿著制服的警察們反而顯得猶豫不決。
“Jiwoo,求你了,”經(jīng)紀人幾乎在哀求,“開門談談,公司會保護你的...”
保護?我?guī)缀跣Τ雎暋K麄兡樕系谋砬閷憹M了恐懼和算計,仿佛我是一顆即將爆炸的炸彈。
我緩緩打開門,所有人同時后退一步,仿佛我會傳染瘟疫。
“什么事?”我靠在門框上,故意讓手中的紙條若隱若現(xiàn)。
經(jīng)紀人的眼睛立刻盯住了那張紙:“那、那是什么?”
“情書?!蔽椅⑿?,“要看看嗎?”
他吞咽了一下,不敢接話。一位高管清了清嗓子:“Jiwoo,我們需要談談金材昱xi的事。警方有一些...發(fā)現(xiàn)。”
“哦?”我挑眉,“找到他了?”
警察中的一位年長者上前:“我們在漢江邊找到了他的車。里面有大量血跡,還有...”他停頓了一下,觀察我的反應,“你的物品?!?/p>
我面不改色:“比如?”
“一件外套,一支口紅,還有...”他深吸一口氣,“一把帶有你指紋的刀?!?/p>
現(xiàn)場一片死寂。所有眼睛都盯著我,等待我的反應。
我輕輕笑了:“所以你們認為我殺了他?”
“我們希望你配合調(diào)查?!本熘斏鞯卣f。
我端詳著他們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這不是正常的調(diào)查程序。他們太緊張了,太急切了,仿佛在完成什么任務。
我的視線越過他們,落在走廊盡頭那個模糊的人影上。他站在陰影里,但我能認出那身形——是李導演的某個助手。
游戲開始了。
“好吧?!蔽抑逼鹕恚拔腋銈冏??!?/p>
經(jīng)紀人明顯松了口氣,高管們交換著眼神。警察上前一步,但沒有拿出手銬。
下樓時,我故意走在最后。經(jīng)過那個陰影處時,我迅速將紙條塞進那個人手中。他微微一怔,隨即隱匿在黑暗中。
警車駛向的不是警局,而是一處偏僻的辦公樓。我被帶進一間沒有窗戶的審訊室,里面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
“稍等?!睅疫M來的警察說完就離開了,門被輕輕帶上。
鎖舌轉(zhuǎn)動的聲音清晰可聞。
我獨自坐在冷硬的椅子上,感受著空調(diào)吹出的冷風。墻上時鐘的秒針一格一格跳動,聲音在寂靜中放大。
十分鐘,二十分鐘。沒有人來。
我站起來,走到門邊。門被從外面鎖死了。敲擊門板,沒有回應。
忽然,燈光閃爍幾下,徹底熄滅。黑暗吞噬了一切。
我屏住呼吸,在絕對的黑暗中站著不動。遠處傳來細微的摩擦聲,像是有人在拖拽什么重物。
然后是一聲輕微的咔嗒聲。
墻面突然亮起——是隱藏的投影屏幕。畫面上出現(xiàn)一個房間,布置得像豪華酒店套房。鏡頭緩緩移動,最終定格在床上。
金材昱躺在那里,雙眼緊閉,但胸口有規(guī)律地起伏著。他還活著。
鏡頭拉近,他額頭上有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口,手腕有被捆綁的痕跡。但奇怪的是,他穿著整潔的西裝,頭發(fā)一絲不茍,仿佛只是睡著了。
一個經(jīng)過變聲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他很美,不是嗎?”
我沒有回答。
“如此執(zhí)著地想要保護你,卻成了你的弱點。”聲音繼續(xù)說,“現(xiàn)在,選擇吧:自愿成為收藏品,或者看他被一點點分解——直播。”
畫面切換,顯示另一個角度。一個戴著黑色手套的人手持手術(shù)刀,正輕輕抵在金材昱的脖頸上。
我的手掌滲出冷汗,但聲音保持平穩(wěn):“你們想要什么?”
“你?!甭曇粽f,“你的完美,你的無情,你令人瘋狂的本質(zhì)。我們要將你永恒保存,作為最偉大的收藏?!?/p>
畫面再次切換,顯示出一個玻璃陳列柜,里面是各種浸泡在福爾馬林中的器官——每一樣都標有名字和日期。最近的一個心臟標本標簽上寫著“崔素拉”。
我認出了那個名字。李導演的第一個已知受害者。
“李導演只是個小卒,”聲音仿佛讀出了我的思想,“我們是一個歷史悠久的組織,專門收藏世間極致之美。而你,親愛的,是我們百年難遇的珍品?!?/p>
我緩緩坐下:“如果我拒絕?”
手術(shù)刀輕輕壓下,一道血線出現(xiàn)在金材昱的脖子上。他即使在昏迷中也皺起了眉頭。
“那么你的愛人就會成為第43號標本?!甭曇糨p柔地說,“而我們會用另一種方式得到你——或許不那么完整?!?/p>
我看著屏幕上金材昱的臉。記憶中他玩世不恭的笑容與此刻蒼白的面容重疊。
奇怪的是,我并沒有感到恐懼或憤怒,而是一種冰冷的清明。這一切的瘋狂,這些扭曲的“愛”,終于露出了真面目。
我不是受害者,而是獎品。
“我需要證據(jù)他還活著?!蔽艺f。
畫面立刻切換,金材昱的眼皮微微顫動,仿佛在做噩夢。
“滿意了嗎?”聲音問。
我點頭,盡管沒人看見:“給我紙筆?!?/p>
側(cè)面的墻突然滑開一個小口,推出一張紙和一支筆。
我拿起筆,停頓片刻,然后開始寫:
“我自愿成為收藏品,條件是立即釋放金材昱,并確保他安全無恙。如違約,此承諾作廢?!?/p>
簽下名字后,我將紙推回暗口。
幾分鐘后,聲音再次響起:“明智的選擇?,F(xiàn)在,請到門口。”
門鎖咔嗒一聲打開。我推開門,外面不是來時的走廊,而是一個裝飾奢華的長廊,墻上掛滿肖像畫——每張臉都有種非人的美麗,眼神空洞。
長廊盡頭,一個穿著考究的老者站在那里,微笑著向我伸出手。
“歡迎回家,”他說,“我們最后的杰作。”
我沒有握他的手:“金材昱呢?”
老者拍拍手,側(cè)面墻壁變成屏幕,顯示金材昱被放在一輛救護車里,正在駛離某個地方。
“他會醒來,毫發(fā)無傷,只是失去最近幾天的記憶。”老者說,“現(xiàn)在,請跟我來,為你準備的房間已經(jīng)就緒?!?/p>
他引領(lǐng)我穿過幾個房間,每個都陳列著不同的“收藏品”——一副歌喉的聲帶,一雙舞者的腿,一對美麗的眼睛,全部浸泡在液體中,標簽精致。
最后我們停在一扇雕花木門前。
“你的臨時住所。”老者推開門,“最終陳列室還在準備中?!?/p>
房間奢華得令人窒息,所有家具都是白色和金邊,仿佛酒店總統(tǒng)套房。中央的大床上鋪著白玫瑰花瓣,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香氣。
“休息吧,”老者微笑,“明天開始評估流程?!?/p>
門輕輕關(guān)上。我立刻檢查房間,不出所料,沒有窗戶,多個隱藏攝像頭,門從外部鎖死。
浴室里,我盯著鏡子中的自己。臉色蒼白,但眼睛異常明亮。我輕輕觸碰鏡面,忽然注意到某種不協(xié)調(diào)感。
仔細檢查后,我發(fā)現(xiàn)鏡子是雙向的。后面有人在觀察。
我退后幾步,開始慢慢脫衣服,動作慵懶誘人。透過鏡子,我能感覺到觀察者的呼吸加快。
然后我猛地抓起洗手臺上的玻璃杯,狠狠砸向鏡子!
玻璃碎裂,后面露出一個驚恐的眼睛——屬于一個年輕技術(shù)人員。我徒手掰開剩余的玻璃,將他從觀察孔中拽出來,玻璃劃破手掌,鮮血直流。
“別、別殺我!”他尖叫著,“我只是打工的!”
我用手血淋淋的手掐住他的脖子:“控制室在哪里?”
“右、右邊第三個門...”他顫抖著說。
我將他打暈,拖進浴室,鎖上門。然后從破碎的觀察孔擠進去,那是一條狹窄的觀察通道,沿墻有一排類似的觀察孔。
通道盡頭有樓梯通向下方。我悄聲下行,聽到對話聲從一扇虛掩的門后傳來。
“...最終注射后就會完全順從...”
“...陳列柜溫度需要再低兩度...”
“...拍賣會邀請函已發(fā)出...”
我透過門縫看去,幾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圍在一個手術(shù)臺旁。臺上躺著的人正是金材昱——他們根本沒有釋放他!
憤怒如冷水潑在我臉上。我推開門,所有人同時轉(zhuǎn)身,目瞪口呆。
“看來,”我輕聲說,“你們違約了。”
離我最近的人伸手要按警報,但我先一步抓起手術(shù)盤上的剪刀,抵在他的頸動脈上。
“誰動,誰先死。”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所有人僵在原地。
“解開他?!蔽沂疽馐中g(shù)臺上的金材昱。
一個技術(shù)人員顫抖著上前,開始解開束縛帶。
金材昱緩緩睜開眼睛,眼神迷茫:“Ji...woo?”
“能走嗎?”我問。
他點頭,艱難地坐起。我注意到他手臂上已經(jīng)有注射痕跡。
“他們給我打了什么...”他喃喃道。
沒時間檢查了。警報終于響起,遠處傳來腳步聲。
“后退,全部退到墻角?!蔽抑笓]著技術(shù)人員,同時拉起金材昱,“我們走?!?/p>
走廊里,守衛(wèi)從兩側(cè)包抄過來。我扯下墻上的滅火器,砸向最近的消防警報。
噴淋系統(tǒng)瞬間啟動,水流如瀑,燈光閃爍,一片混亂。
金材昱似乎逐漸清醒,眼神變得銳利。他奪過一個守衛(wèi)的電擊棒,迅速擊倒兩人。
“這邊!”他拉住我的手,沖向緊急出口。
我們沿著樓梯狂奔,身后是叫喊和腳步聲。金材昱的腳步有些踉蹌,但緊緊抓著我的手。
“為什么要回來?”在樓梯轉(zhuǎn)角,他喘息著問,“你明明可以逃走。”
我瞥了他一眼:“你欠我一條命。死了怎么還?”
他居然笑了,盡管臉色蒼白:“一如既往地浪漫?!?/p>
底層出口近在眼前,但大門被鎖死。金材昱試圖撞開,卻因藥效踉蹌跌倒。
腳步聲從上方逼近。我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墻上有配電箱。我用力扳開箱門,扯斷幾根電線。
火花四濺,整個大樓陷入黑暗,應急燈緩緩亮起。
“幫我!”我招呼金材昱,我們一起撞擊安全門。幾次猛撞后,門鎖松動,終于撞開。
夜晚的空氣涌入肺中,清新得令人窒息。我們身處一個偏僻的工業(yè)區(qū),遠處有公路的燈光。
“這邊?!苯鸩年爬叶氵M一堆集裝箱后面。
追兵的聲音從大樓里傳出,但似乎迷失了方向。
在集裝箱的陰影里,我們終于得以喘息。金材昱靠在箱壁上,臉色在月光下慘白如紙。
“他們給我注射了某種東西...”他喘息著,“感覺...不對勁...”
我查看他的手臂,注射處已經(jīng)發(fā)青,血管呈現(xiàn)不自然的黑色。
“需要去醫(yī)院?!蔽艺f。
他搖頭:“不能去普通醫(yī)院...我知道一個地方...”
他艱難地報出一個地址,然后意識開始模糊。我撐著他,沿著公路邊緣行走,希望能攔到車。
幸運的是,一輛出租車很快經(jīng)過。我撕下裙擺包扎手掌的傷口,然后招手攔車。
“去這個地方?!蔽曳鼋鸩年胚M后座,對司機說。
司機從后視鏡懷疑地看著我們血跡斑斑的樣子:“你們沒事吧?”
“拍電影意外。”我面無表情地遞過幾張鈔票,“請快點。”
車行駛在夜色中。金材昱靠在我肩上,呼吸急促。我低頭看著他,忽然注意到他頸后有一個微小的金屬芯片,正在皮下發(fā)光。
我小心觸摸,他因疼痛而呻吟。
那不是普通的追蹤器——是某種生物芯片。
“怎么了?”他模糊地問。
“沒什么?!蔽逸p聲說,心中冰冷一片。
即使逃出來,他們也從未真正打算放過我們。
出租車駛?cè)胧袇^(qū),霓虹燈光劃過車窗。我望著窗外繁華的街景,人們正常地行走、談笑,對黑暗中發(fā)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在這個看似正常的世界底下,存在著多少這樣的瘋狂?
金材昱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似乎睡著了。我輕輕撥開他的頭發(fā),再次查看那個芯片。
微小紅燈規(guī)律閃爍著,像一顆遙遠星辰的死亡信號。
我知道,這場游戲遠未結(jié)束。
事實上,它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