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據(jù)門戶的觸感并非穿過水面或氣流，更像是一瞬間被拆解成無數(shù)像素，又在另一端被粗暴地重新渲染。失重感與電子噪音的尖嘯混合在一起，沖擊著感官。當(dāng)腳底再次觸碰到堅實（ albeit 帶著輕微震動）的地面時，映入眼簾的不再是捷克雨夜的陰沉，而是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霓虹地獄。

高聳入云（或許只是全息投影）的摩天樓表面流淌著巨幅的虛擬廣告，內(nèi)容光怪陸離，從基因改造寵物到意識上傳服務(wù)，無所不包?？罩袘腋≈鞣N造型奇特的飛行器，拖著五彩斑斕的尾焰，在建筑叢林中危險地穿梭。空氣里混雜著機油、廉價香水、臭氧和某種……類似燒焦電路板的氣味。巨大的噪音從四面八方涌來——引擎轟鳴、電子音樂、人群的喧嘩、還有不知來源的、意義不明的廣播。

這里就是“馬戲團”？更像是一個失控的、超大型的賽博朋克主題樂園。

那個拉手風(fēng)琴的小丑就站在他們面前，臉上的油彩在變幻的霓虹燈光下顯得更加詭異。他收起手風(fēng)琴，夸張地行了個禮：“歡迎光臨‘狂歡城’！‘馬戲團’的主場！我是你們的引路人，可以叫我‘笑匠’（The Jester）?！?/p>

他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掃過，尤其在林允珠緊握的“閾限之石”和樸彩英脖子上依舊流轉(zhuǎn)著幽光的項圈上停留了片刻，吹了聲口哨：“哇哦！自帶道具的狠角色！老板肯定會喜歡！”

“這里是哪里？你們有什么目的？”林允珠冷靜地問，身體依舊處于高度戒備狀態(tài)。她能感覺到，這個空間存在著某種強大的、無形的規(guī)則力場，限制了大規(guī)模的能量沖突，但小規(guī)模的惡意和混亂無處不在。

“目的？哈哈哈哈！”笑匠發(fā)出一陣癲狂的大笑，“‘馬戲團’能有什么目的？我們只提供舞臺，收取門票，欣賞演出！至于這里嘛……”他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整個光怪陸離的城市，“是逃避現(xiàn)實的避風(fēng)港，是釋放欲望的游樂場，也是……信息與垃圾交織的漩渦中心！只要付得起代價，你能在這里買到任何東西，包括……暫時的安全?！?/p>

他眨了眨眼，壓低聲音，帶著蠱惑的語氣：“比如，幫你們甩掉外面那些……無趣的跟屁蟲?！?/p>

顯然，他對“織網(wǎng)”和“回響”的追捕了如指掌。

“代價是什么？”宋敏圭直接問道。

“代價？”笑匠搓了搓手指，做出一個宇宙通用的數(shù)錢手勢，“通常是信息，是技術(shù)，是你們身上那些……有趣的小玩意兒?；蛘撸紶栆残枰銈儭桥_表演，娛樂一下大眾?！彼庥兴傅乜戳丝礃悴视⒉弊由系捻椚徒鹳t宇依舊蒼白的臉。

“我們不需要……”樸彩英剛想拒絕，林允珠抬手制止了她。

“我們需要情報?！绷衷手榭粗?，“關(guān)于‘織網(wǎng)’禁區(qū)，關(guān)于‘原生閾限體’，關(guān)于所有試圖追蹤我們的勢力動向。還有，”她頓了頓，“一個絕對安全的、可以讓我們暫時休整的地方?！?/p>

笑匠歪著頭，似乎在評估這筆交易的價值。幾秒鐘后，他咧嘴笑了：“成交！不過，安全屋和基礎(chǔ)情報算是預(yù)付定金。更深入的東西……需要你們用‘表演’來換?！?/p>

他打了個響指，旁邊墻壁上一塊看似隨意的涂鴉突然亮起，變成了一扇門的輪廓?！案襾恚瑤銈?nèi)ァ笈_’。”

所謂的“后臺”，是隱藏在一片喧囂集市下方的一間狹窄、但設(shè)備出奇齊全的安全屋。墻壁是厚重的合金，屏蔽著外界的窺探。里面有基礎(chǔ)的生活設(shè)施，以及一套性能遠(yuǎn)超他們之前所用任何設(shè)備的終端機。

“這里很安全，‘織網(wǎng)’和‘回響’的觸手暫時伸不過來。當(dāng)然，也別亂跑，外面的‘狂歡城’可不像我這么好說話?！毙辰淮藥拙洌粝乱粋€加密的通訊頻道，便哼著古怪的調(diào)子離開了。

安全屋內(nèi)暫時陷入了沉默。

“這里……可靠嗎？”金賢宇不安地問。周圍環(huán)境的混亂和笑匠的癲狂都讓他感到極度不適。

“不可靠，但這是我們目前唯一的選擇?！绷衷手樽叩浇K端機前，開始快速操作，“‘馬戲團’是一個中立的信息黑市，只要付出代價，他們確實能提供保護和服務(wù)。關(guān)鍵在于，我們能否支付得起他們后續(xù)開出的價碼。”

她調(diào)出了笑匠留下的基礎(chǔ)情報包。里面是關(guān)于“織網(wǎng)”在格陵蘭禁區(qū)前哨站的最新布防圖（來源不明，但細(xì)節(jié)驚人），以及幾股已知正在搜尋“鏡像”的勢力動態(tài)，其中甚至包括“回響”內(nèi)部幾個派系之間的摩擦信息。

價值連城。

“他們想要什么‘表演’？”樸彩英摸著脖子上的項圈，眼神閃爍。這項圈的力量讓她癡迷，也讓她恐懼。

“可能是想測試我們的‘噪音’在這個混亂環(huán)境下的效果?！彼蚊艄绶治龅溃盎蛘?，只是想看看我們能否在‘狂歡城’的舞臺上……活下去?！?/p>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躲在安全屋里，休養(yǎng)生息，消化情報。林允珠嘗試連接“狂歡城”的底層網(wǎng)絡(luò)，發(fā)現(xiàn)這里的信息流龐大而混亂，充斥著謊言、真相、以及各種難以辨別的噪音。她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明顯的陷阱，搜集著關(guān)于“原生閾限體”和“回響”更多核心信息的碎片。

金賢宇在相對安全的環(huán)境下，精神狀態(tài)稍微穩(wěn)定，開始嘗試用終端機里的音樂軟件，將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和感受譜寫成破碎的、充滿不和諧音的電子樂章。

樸彩英則顯得有些焦躁，安全屋的禁錮和項圈能量的持續(xù)誘惑讓她坐立不安。

第三天，笑匠的通訊接了進來，背景音是震耳欲聾的歡呼和電子音效。

“嘿！明星們！休息夠了吧？該上臺熱身了！”他的聲音帶著興奮，“‘深淵角斗場’今晚有一場混合現(xiàn)實格斗賽，缺個暖場樂隊。怎么樣？用你們的‘音樂’，去給那些渴望刺激的觀眾們……降降溫？”

深淵角斗場？混合現(xiàn)實格斗？暖場樂隊？

這顯然不是字面意義上的演奏。

這是一個測試，也是一個陷阱。

拒絕，可能意味著失去“馬戲團”的庇護。 接受，則要踏入一個未知的、肯定充滿危險的“舞臺”。

林允珠看向另外三人。

樸彩英舔了舔嘴唇，眼中燃起好戰(zhàn)的光芒：“終于有點像樣的樂子了?！?/p>

宋敏圭點了點頭：“了解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是生存的第一步?！?/p>

金賢宇深吸一口氣，也用力點了點頭。

他們需要情報，需要資源，需要在這片混亂中立足。

那么，就用“馬戲團”的方式，去賺取他們需要的一切。

“我們接受?！绷衷手閷χㄓ嵠髡f道。

“太好了！”笑匠的聲音充滿愉悅，“準(zhǔn)備好你們的‘樂器’！今晚，讓‘狂歡城’見識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死亡金屬’！”

通訊切斷。

安全屋內(nèi)，四人開始沉默地準(zhǔn)備。

他們知道，踏入“深淵角斗場”，意味著他們不再是單純的逃亡者或反抗者。

他們成了“馬戲團”的演員，即將在一個更加瘋狂、更加直接的舞臺上，為了生存和情報，再次奏響他們的……

混亂交響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