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瞳孔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認(rèn)真,有種破釜沉舟的坦誠。
跟聰明人生活永遠(yuǎn)不用拐彎抹角,你甚至都不知道他會陪你作戲多久。
從什么時候就看穿了一切,還是從一開始就是。
“一開始是覺得不公平。后來……”
顧朝陽又沒接上話,似乎在尋找準(zhǔn)確的詞,他屈膝半蹲下來看著對方:“后來覺得,你講題的樣子很厲害,一個人扛事的樣子也很讓人佩服?!?/p>
“但看你不怎么好好吃飯,把自己搞成這樣,我又覺得特別……”
特別,特別什么。
卡殼了,“心疼”兩個字在舌尖滾了滾,終究覺得太過越界和肉麻,沒能說出口。
最后,顧朝陽有些自暴自棄地抓了抓頭發(fā):“反正我就是看不過去!想讓你吃點好的,沒別的意思……”
顧朝陽眼神倔強(qiáng)地回視著江溯,生怕從那片灰藍(lán)色里看到一絲的反感和誤解,說話出于不自信說的越來越輕。
江溯只是靜靜地聽著,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放在膝上的手指地蜷縮了一下,像被燙到了
良久,江溯嘆了口氣,那嘆息輕得像羽毛落地,反而究其次地說上其他:“粥,我會喝完?!?/p>
江溯看向窗外濃重的夜色,已經(jīng)盡數(shù)被墨濃色遮去,他嗓音低緩:“很晚了,你也該回去了?!?/p>
送客令。
這讓顧朝陽心里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松了口氣,起碼沒有看到厭惡和其他東西。他站起身:“好,你好好休息。保溫桶我明天……”
江溯:“下次物理有問題,你可以直接問,而不是想著拐彎找話?!?/p>
顧朝陽愣在原地,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句近乎許可,承認(rèn)他可以繼續(xù)這么做下去的話,從江溯嘴里說出來,比某種正式的接納信號還強(qiáng)。
一股巨大且難以言喻的喜悅瞬間沖散了所有的不安和忐忑。
顧朝陽努力控制著語調(diào):“好!說定了!”
對方不再多留,生怕打擾對方休息,也怕自己憑這一點而得意忘形。
走到門口,顧朝陽回頭看向他,又說了一句:“江溯,那我每天以后……偶爾給你帶?保證不天天煩你?!?/p>
江溯沒有回頭,只是極輕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
門板在身后合攏,隔絕了屋內(nèi)微弱的光線和那人病弱身影不再有任何的影子。顧朝陽站在這棟老舊小區(qū)的樓道里面,聲控?zé)粢蚣澎o而熄滅,黑暗包裹下來,心跳一下一下撞擊著雀躍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幾乎是踮著腳走下樓的,顧朝陽步伐輕快得像是要飛起,直到走出單元門,晚風(fēng)裹著夜露的涼意撲面而來,才稍稍壓下那點過于外露的興奮。
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他回味著剛才那短暫卻意味重大的相處,指尖無意識地在手機(jī)屏幕上滑動。在顧朝陽眼里是這樣的。
顧朝陽:【粥如果不夠,保溫桶底層還有一點。明天保溫桶放你那里就行,我不急用。好好休息?!?/p>
消息發(fā)送成功,將手機(jī)揣回兜里,顧朝陽雙手插進(jìn)口袋,哼著荒腔調(diào)的小曲兒,心情好的都忽略了胃里因為緊張和晚飯沒吃而隱隱泛起的空虛感。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照亮了每一處的腐朽。
沒有新消息。顧朝陽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手機(jī)查看,江溯沒有回他,按捺住那點微小的失落,起身去浴室洗漱。鏡子里的人眼底帶著點睡眠不足的淡青,但精神卻異常很好。
下樓吃早餐時,母親柳薔多看了他好幾眼,遞過溫?zé)岬呐D蹋骸俺?,昨天回來怎么那么晚,是學(xué)校出了什么有事?”
顧朝陽接過牛奶,他低頭快速吃著早餐,心思卻明顯不在這里,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嗯,有點事,已經(jīng)接近了?!?/p>
坐在對面的柳霄彌咬著吐司,眼神在他臉上掃來掃去,神特么是有事,直接戳破:“媽,你別問了??丛鄣苓@春心蕩漾的樣兒,肯定是去給哪個小可愛送溫暖了?!?/p>
“對吧,顧少爺?”柳霄彌故意拉長語調(diào),帶著戲謔,從小看到大,老弟把褲子一脫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什么心思她會看不明白。
顧朝陽瞪了她一眼:“吃你的吐司吧姐,下次別研究菜譜了,研究研究怎么閉嘴。”
趁老姐在發(fā)威之前,顧朝陽三兩口吃完早餐,抓起書包就往外沖,身后傳來柳霄彌毫不掩飾的諜怪和母親的輕聲責(zé)備。
今天江溯和昨日一樣沒來上課,曉悠那邊也沒有任何消息。 直到放學(xué)后顧朝陽忍著沒去找人,只好發(fā)信息再問。
顧朝陽:【今天沒來學(xué)校?好點了嗎?】
顧朝陽:【粥有喝完嗎?冷了就不要喝了,不比做出鍋的好?!?/p>
顧朝陽:【下午體育課夏遲那小子踢足球摔了個狗啃泥,踢球就踢球,他直接踩上去了?!?/p>
消息石沉大海,直到夜幕降臨也沒有回復(fù)。顧朝陽的心也一點點沉下去,他躺在自己房間床上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把手機(jī)屏幕熄了又亮,亮了又熄,始終沒有等來任何訊息。
就在顧朝陽要被這種焦灼的沉默吞噬時,手機(jī)震動了一下。
屏幕亮著,只有簡短的幾個字。
江溯:【嗯,還好,后天回校。】
顧朝陽盯著那七個字,像是要把屏幕盯穿,指尖懸停在輸入框上,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卻只干巴巴地回過去一句。
顧朝陽:【那就好,休息好了才是重事。】
然后又是漫長的等待。這一次,沒有再等來回復(fù)。
顧朝陽泄氣般倒回床上,手機(jī)啪地蓋在胸口。黑暗里,只有自己的呼吸聲。那句“還好”像是一根懸著的絲線,吊著他七上八下的心,落不到實處。
月光透過未拉嚴(yán)的窗簾縫隙,在昏暗的室內(nèi)投下一道冷清的銀輝。
江溯側(cè)臥在床上,被子裹得不算嚴(yán)實,露出半截有些瘦削的肩膀。胃部的持久絞痛已經(jīng)轉(zhuǎn)為一種沉悶持久的鈍痛,但已經(jīng)在藥物逐漸的發(fā)揮下好了很多。
意識在藥物的影響下在疲憊和不適間浮沉。敲出那幾個字發(fā)送出去,這耗盡了他維持力氣。
謊言?,F(xiàn)在只覺得累,其實并不好也不是很差。
手機(jī)又震了一下。江溯閉上眼,將手機(jī)屏幕按熄,塞到枕頭底下。他重新蜷縮起來,黑暗重新吞噬了視野。
不管怎么說,是個挺蠢的家伙。
昏沉中,他睡過去又醒,夢鄉(xiāng)不斷,反反復(fù)復(fù)的讓人不得讓人安眠。
窗外的月光緩慢移動,最終被漸亮的天光取代,江溯支撐著身子做起,眼里盡是疲乏,拉開窗簾一節(jié),陽光刺目的讓他下意識抬手遮擋,有重新遮拉了回去。
怎么想還得請一天。
手機(jī)在枕頭下震動起來,江溯摸索著把它拿出來開機(jī)。
曉悠:【今天來嗎?老班問起了,我說你腸胃炎還沒好。
曉悠:【需要什么藥或者吃的嗎?我中午溜出去給你送。】
江溯看著屏幕,他還有些昏沉,緩了半刻才敲字:【不用悠姐,好多了,明天就回去?!?/p>
剛發(fā)送另一條消息緊跟著彈出來。)
顧朝陽:【早。江溯,今天身體怎么樣?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