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夏的手指在濾鏡支架上打滑的瞬間，清晨六點的陽光正從衛(wèi)生間百葉窗斜切進來。玻璃碎裂聲驚飛了窗外麻雀，她慌忙去抓鏡頭，下巴卻被劃出一道細紅痕。

她怔怔望著手機屏幕里浮腫的臉。昨夜剪輯到凌晨三點的記憶像團亂麻，此刻卻清晰浮現(xiàn)：沒化妝、沒補光、沒濾鏡的自己正對著鏡頭哈氣擦鏡片，說“今天也加油吧”。

后臺數(shù)據(jù)跳動著陌生數(shù)字，點擊量像坐上過山車。林小夏反復刷新頁面，確認那條素顏片段的播放量是精修部分的三倍。她指尖摩挲著下巴上的劃痕，忽然聽見手機震動。

“林小姐，你的治愈系企劃過不了審?！背踢h的聲音像塊冰棱插進耳膜，“平臺需要的是具象化標簽，不是抽象概念。”

會議室玻璃墻映出她縮在椅子里的影子。程遠將數(shù)據(jù)報告推到她面前，圖表紅線刺目地垂落。他左手無名指的戒指磕在桌面，發(fā)出清脆聲響。

“鄰家妹妹，這個標簽很適合你?！背踢h抽出合同補充條款，鋼筆在“終止合作”字樣上劃出著重線，“做不好就出局?！?/p>

林小夏攥著合同走出大樓時，手機不斷彈出私信。有粉絲說“今天早上的你更真實”，也有評論“濾鏡碎了是劇本嗎”。她仰頭望著寫字樓玻璃幕墻，倒影里自己的眼睛像被蒙上層霧。

合租房的走廊燈泡又壞了。林小夏摸索著掏鑰匙，聽見門縫里傳來蘇黎哼歌的聲音。她剛擰動門把，垃圾桶邊一道黑影倏地站起。

“這么晚才回來？”蘇黎拎著垃圾袋擋在身前，補光燈支架從袋口滑出半截，“程總監(jiān)對你要求真嚴格呢?！?/p>

夜風卷起蘇黎睡衣下擺，林小夏瞥見她口袋邊緣露出的卡片一角。那抹銀灰在路燈下泛著冷光，像極了上周在咖啡店看到的M公司工牌。

浴室鏡柜的螺絲松動了。林小夏踮腳去擰，半張泛黃的名片突然從縫隙飄落。M公司LOGO在月光下泛著幽藍，背面字跡模糊得像是被水漬浸泡過。

她將名片夾進筆記本時，下巴的劃痕開始發(fā)癢。社交媒體提示音此起彼伏，最新熱搜是#素顏博主數(shù)據(jù)反超。評論區(qū)有人翻出她三年前的校園視頻，那時的她扎著高馬尾，笑容還沒學會藏起右邊嘴角。

凌晨兩點，林小夏盯著天花板裂縫。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著，程遠發(fā)來的整改方案里夾著張截圖——某過氣博主轉(zhuǎn)型“鄰家妹妹”后漲粉百萬的案例分析。

窗外傳來早班公交的轟鳴。她翻身抓過枕頭壓住耳朵，卻聽見隔壁傳來窸窣響動。蘇黎的手機燈光從門縫滲出，在地板上投出一條晃動的虛線。

晨光再次爬上窗臺時，林小夏發(fā)現(xiàn)下巴結(jié)了痂。她對著鏡子測試新濾鏡，37號參數(shù)的柔光效果完美遮蓋了黑眼圈?？墒种甘冀K懸在發(fā)布鍵上方，昨夜那個素顏鏡頭的播放量仍在瘋漲。

手機突然震動，程遠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林小夏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身后鏡柜里那張M公司名片，正在晨曦中泛著詭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