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百合意識回籠時,最先感受到的是后頸傳來的尖銳刺痛,以及布料撕裂的“刺啦”聲。她猛地睜開眼,視線里全是交錯的墨綠色藤蔓,自己正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卡在粗壯的樹杈間,原本穿在身上的白色連衣裙從腰際斷裂,下擺垂在半空晃蕩,露出的小腿被樹枝劃出好幾道血痕。
“這里是……”她下意識呢喃,大腦還停留在前一秒——書桌上攤著沒寫完的數(shù)學(xué)卷子,母親尖利的聲音在耳邊炸開:“整天就知道玩配音,成績掉成這樣,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沒用的東西!”窗戶開著,風(fēng)灌進來吹亂了她手邊的獸世小說,封面上銀狼的眼眸亮得刺眼,再之后,就是天臺邊緣失重的墜落感。
她不是……已經(jīng)自殺了嗎?
不等顧百合理清思緒,一道帶著涼意的視線突然落在她身上。她僵硬地抬頭,心臟瞬間縮緊——不遠處另一根更粗壯的樹杈上,坐著一個身形挺拔的少年。他穿著剪裁利落的黑色短款外套,銀灰色的短發(fā)下,一雙豎瞳正冷冷地盯著她,眼尾微微上挑,帶著幾分獸類特有的銳利。最讓她震驚的是,少年身后垂著一條蓬松的銀灰色尾巴,正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掃著樹干。
狼獸人?
顧百合猛地想起自己死前看的小說,里面的獸世是茹毛飲血的原始部落,可眼前的少年……他的外套材質(zhì)看起來像是防水沖鋒衣,手腕上還戴著一塊銀色的手表,表盤上跳動的數(shù)字清晰可見。這哪里是原始部落,分明是科技和獸類特征并存的奇異世界!
她掉錯地方了?
就在顧百合震驚得說不出話時,少年突然動了。他從樹杈上站起身,動作輕盈得像一片羽毛,幾步就走到了離她只有一米遠的地方。顧百合下意識想往后縮,卻忘了自己卡在樹杈間,一動就牽扯到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少年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里沒有絲毫同情,反而帶著幾分好奇,像是在觀察什么新奇的動物。顧百合被他看得渾身發(fā)毛,剛想開口求饒,就見少年慢悠悠地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東西——那是一部通體銀白的手機,屏幕亮著,界面看起來和她生前用的智能機沒什么兩樣。
下一秒,顧百合看見少年舉起手機,鏡頭穩(wěn)穩(wěn)地對準(zhǔn)了她。“咔嚓”一聲輕響,照片拍攝成功的提示音清晰地傳來。緊接著,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似乎在編輯什么。
顧百合愣了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他在拍自己?還想發(fā)出去?
“你……你干什么!”她又急又氣,聲音都在發(fā)抖,“刪掉!把照片刪掉!”
少年像是沒聽見她的話,指尖在屏幕上點了幾下,然后按下了發(fā)送鍵。顧百合清清楚楚地看見,他手機屏幕上方彈出一行字:【朋友圈發(fā)布成功】。
“你太過分了!”顧百合又羞又惱,眼淚差點掉下來。她現(xiàn)在的樣子有多狼狽——裙子斷了,身上帶傷,卡在樹杈上像個小丑,可這個陌生的狼獸人不僅不幫忙,還拍她的丑照發(fā)朋友圈!
少年終于抬眼看了她一下,薄唇輕啟,聲音帶著少年特有的清冽,卻沒什么溫度:“第一次見掉樹上的‘外來者’,發(fā)個朋友圈很奇怪?”
“外來者?”顧百合抓住了關(guān)鍵詞,“你知道我不是這里的人?”
少年沒回答,反而伸出手,指了指她身后的天空。顧百合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瞳孔驟然收縮——遠處的天空中,幾艘銀白色的懸浮飛船正緩緩飛過,船身上印著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標(biāo)志:銀色狼頭包裹著齒輪。
“這里是星狼族的外圍森林,”少年收回目光,尾巴輕輕掃過地面,“除了星狼族,只有每年一次的‘跨域交流會’會有外來者,而現(xiàn)在不是時候?!彼D了頓,眼神又落回顧百合身上,帶著幾分探究,“你穿的衣服,用的語言,都和已知的域族不一樣。你從哪來?”
顧百合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偛荒苷f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自殺后掉進來的吧?她看著少年那雙冰冷的豎瞳,突然想起生前父母的打壓、同學(xué)的嘲笑,還有墜樓前的絕望??涩F(xiàn)在,雖然處境狼狽,可至少……她還活著。
也許,這是老天爺給她的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里的慌亂,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我……我來自一個沒有獸人的世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睜眼就到這里了?!?/p>
少年挑了挑眉,似乎對這個答案有些意外,但也沒追問。他收起手機,縱身一躍,穩(wěn)穩(wěn)地落在顧百合所在的樹杈上,動作干脆利落,一點也不受樹枝阻礙。顧百合被他突然靠近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往旁邊躲,結(jié)果差點從樹杈上掉下去。
少年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很涼,指腹帶著一層薄薄的繭,力道卻很穩(wěn),輕易就把她拉了回來。
“別動,”他皺了皺眉,“再動就掉下去了。這里離地面有五十米,掉下去,你會死?!?/p>
顧百合瞬間僵住,不敢再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掌心的涼意,還有他身上傳來的淡淡松木香氣,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獸類氣息,讓她莫名覺得有些安心。
少年松開她的手腕,蹲下身,看了看她卡在樹杈間的腿:“腿卡得有點緊,我?guī)湍闩鰜?。會有點疼,忍著。”
不等顧百合回應(yīng),他就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腿從樹杈的縫隙里往外挪。他的動作很輕,盡量避開她的傷口,但樹枝還是蹭到了破皮的地方,疼得顧百合額頭冒冷汗,卻死死咬著牙沒出聲。
幾分鐘后,隨著“咔嗒”一聲輕響,顧百合的腿終于從樹杈里抽了出來。她剛想松口氣,就見少年站起身,彎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你干什么!”顧百合驚呼一聲,下意識抓住了他的衣領(lǐng)。
“帶你下去,”少年面無表情地說,“總不能讓你一直待在樹上?!?/p>
他抱著顧百合,縱身從樹上跳了下去。顧百合嚇得閉上眼睛,只覺得耳邊風(fēng)聲呼嘯,身體失重的感覺讓她心臟狂跳??上乱幻耄透惺艿诫p腳落在了柔軟的草地上,少年已經(jīng)松開了她。
顧百合站穩(wěn)身子,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他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似乎在回復(fù)朋友圈的評論,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你……”顧百合剛想開口道謝,就聽見少年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通了電話。
“喂,阿澤,”他的聲音比剛才柔和了一點,“什么事?……嗯,在外面,碰到個奇怪的外來者……沒什么大事,我馬上回去……知道了,長老那邊我會說。”
掛了電話,少年看向顧百合:“我要回族里了。你要么跟我走,要么留在這里?!?/p>
顧百合愣了愣:“跟你走?去星狼族的部落?”
“是主城,”少年糾正她,“星狼族早就沒有部落了,現(xiàn)在是主城聚居?!彼D了頓,補充道,“留在這里,你要么被森林里的異獸吃掉,要么被巡邏隊當(dāng)成可疑分子抓起來。跟我走,至少能保證你活著?!?/p>
顧百合看著周圍陌生的森林——參天的古樹遮天蔽日,遠處傳來不知名異獸的嚎叫,空氣中彌漫著陌生的氣息。她知道,自己在這里一無所知,根本無法生存。
“我跟你走?!彼龥]有猶豫,立刻做出了決定。
少年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朝著一個方向走去:“跟上。別亂跑,這里的異獸很敏銳。”
顧百合連忙跟上他的腳步,小心翼翼地走在草地上。她看著少年挺拔的背影,還有那條偶爾晃動的銀灰色尾巴,心里突然生出一絲莫名的期待。
也許,這個科技發(fā)達的獸世,并沒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怕。也許,在這里,她能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位置,不用再被成績束縛,不用再被父母打壓,能安安心心地做自己喜歡的配音。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斷成兩截的裙子,又想起剛才少年拍她發(fā)朋友圈的事,忍不住小聲問:“那個……你剛才發(fā)的朋友圈,能不能刪掉啊?”
少年腳步頓了一下,側(cè)過頭看她,眼神里帶著幾分玩味:“為什么要刪?我的朋友圈,想發(fā)什么就發(fā)什么?!?/p>
顧百合語塞,只能眼睜睜看著少年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往前走。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落在他銀灰色的頭發(fā)上,泛起淡淡的光澤。
她輕輕嘆了口氣,加快腳步跟了上去。不管怎么說,先活下去,再慢慢想辦法。至于那個朋友圈……以后再想辦法讓他刪掉吧。
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密林深處,只留下草地上幾片被風(fēng)吹落的樹葉,輕輕打著旋兒。而在少年的朋友圈里,那張顧百合卡在樹杈上的照片下面,已經(jīng)有了幾十條評論——
【阿凜,這是哪來的小可憐?穿的衣服好奇怪??!】
【哈哈哈掉樹上也太搞笑了吧!她是不是迷路了?】
【這是外來者?長得還挺好看的,就是看起來有點笨。】
【阿凜,你把人帶回來嗎?我想去看看!】
少年看著手機屏幕上的評論,嘴角又勾了勾,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暫時帶回去,長老說要先查清楚身份?!?/p>
發(fā)送成功后,他收起手機,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顧百合,腳步不自覺地放慢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