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jié)課上完，老師腳底抹油麻利地溜了，她被東方滿那張慘白的臉嚇壞了。

“東方滿，你沒事吧？臉色真的好差?！?/p>

“需不需要去找唐老師？”

尹漓安和幾個同學關心地圍過來，東方滿笑著搖了搖頭：“我沒事，謝謝你們?！?/p>

她拒絕了同學們的關心，提起包就沖了出去。

邦邦

一會兒后胡薇的宿舍門被叩響，她打開門，不解地看著站在門外的東方滿。

“你要做什么？”

胡薇對她還有些警惕。

東方滿提起新?lián)Q上的挎包沖胡薇搖了搖，包里發(fā)出瓶子碰撞的咣當聲。

“謝謝你昨天給我送湯，只是……味道確實夠勉強，剛好沒吃午飯，方便我進去不？”

她朝宿舍里指了指，胡薇陰沉著臉，二話不說就要關門。

“誒等等，我們來比比怎么樣？就比誰做的蘑菇湯更好喝?！?/p>

東方滿及時抵住門，末了還自信地加了一句：“我做的呢，絕對會比你昨天那份好喝一萬倍！”

胡薇臉一黑，關門的動作頓住。她讓開門，眼神輕蔑地看著東方滿：“比就比，我是不可能輸給你的。”

毒蘑菇被采下來12個小時之后已經(jīng)完全褪成了米白色，看著和普通蘑菇?jīng)]有太大的差別。東方滿沒有發(fā)現(xiàn)蘑菇的異樣，她剛把蘑菇洗干凈，胡薇就把一堆調料倒進了鍋里，笨手笨腳的模樣讓東方滿忍不住停下來指點她，一通忙活過后，一鍋奇怪的蘑菇湯終于出鍋。

胡薇嫌棄地看著蘑菇湯，轉身打開了宿舍門，語調不摻雜半點感情：“端走。”

東方滿狐疑地挑眉：“干嘛？好歹也是你自己參與了做出來的，好歹嘗嘗跟昨天比有沒有進步吧？”

她舀起一勺，胡薇看著翻出一串藍色泡泡的蘑菇湯，果斷地連鍋帶東方滿推出門外。

“我不喝！”

啪一聲門被無情地關上，東方滿看著顏色奇怪的蘑菇湯聳了聳肩，本來就沒吃早飯，又為了教胡薇做蘑菇湯一直拖到現(xiàn)在都沒吃午飯，她的肚子已經(jīng)餓得在打鳴了。“算了，這么一大鍋呢，一個人吃也挺好的?！?/p>

她轉身看著胡薇緊閉的宿舍門，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家伙廚藝實在太差了，我在旁邊教都能做成這樣。算了，以后多來教她幾次好了，就當我人太善良了?！?/p>

她往自己的宿舍走去，嘴里還小聲嘟囔著：“免得哪天這家伙自己做飯把自己給毒死了?！?/p>

于是之后的好幾天，東方滿都堅持不懈的帶著菜譜來找胡薇，不知不覺中就吃了很多毒蘑菇，胡薇每次都用借口巧妙地躲開，一口蘑菇都沒碰過。

她的睡眠狀況越來越差，最后幾乎變成了夢魘。她夢到一片花海，自己和父親母親坐在里面野餐。父親穿著得體的休閑西裝，母親手里打著一把純白的陽傘，自己頭上則戴著一只活潑鮮紅的蝴蝶結。鳥兒環(huán)繞在周圍，蝴蝶翩躚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既明媚又和諧。

母親傘舉得有些累了，她將傘換了一邊后朝東方滿遞過來一塊蛋糕，陽傘遮住了她的臉。東方滿看著漂亮的黑加侖蛋糕饞得快要流口水，她伸出手正要接，蛋糕上面的那顆黑葡萄突然變成了一顆活的人眼球，它上面帶著一些血絲，滾動著掃視了周圍兩眼，然后紅色的虹膜就直直地盯著東方滿，眼球底下悄無聲息地滲出血，白色的蛋糕被染得鮮紅，不斷滴血。

東方滿嚇得急促尖叫了一聲：“媽媽！”

她抬起頭正要尋求母親幫助，卻看到潔白的陽傘忽然化成一片片鮮紅的玫瑰花瓣，花瓣被風吹得飄散開，只剩下一副腐爛的鐵架子傘骨。陽傘后的母親轉過臉來，原本光潔的皮膚變成了灰色的骷髏。

“寶貝，怎~么…了……？”

骷髏的聲音逐漸變異，東方滿身體小幅度顫抖著看向父親，他也已經(jīng)成了一副骷髏。骷髏穿著西裝，正在沖自己微笑，那副嚴重發(fā)黃的牙齒里鉆出不少黃色的蠕蟲。東方滿身上冒出冷汗，心里害怕地打鼓，她低頭看向面前的餐食，上面爬滿了蒼蠅、蛆蟲和螞蟻。

圍繞在蛋糕周圍的蝴蝶翅膀變成不正常的紅，兩具詭異的骷髏越靠越近，它們微笑著，牙齒中不停掉出肥胖的蟲。眼看骷髏的手就要掐住她的脖子，蝴蝶們猛地飛起來向她的臉撲來，東方滿機警地捂住嘴巴，扭頭就往身后跑。

“小滿，別跑，別跑……”

骷髏們咆哮著追上來，它們用雙手爬在地上，前進的速度奇快無比。東方滿瘋狂地逃，眼淚不斷被風吹到身后，她聽到變成骷髏的父親在身后嘶聲力竭地說：“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我們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都怪你……”

鮮紅的蝴蝶結飄落，夢境啪一聲破碎。

南麑收回放在她額頭的指肚，剛剛釋放的少許神力終于讓少女的情況好了一些。他潤濕衛(wèi)生間里的毛巾，輕手輕腳地替她擦干凈頭上的汗，然后掖緊了被子。

不能感冒嗯！

他看著少女瘦削的臉，心疼地蹙緊了眉毛：（精神狀態(tài)越來越差了，這樣下去不行。）

窗口的簾子動了動，鈴鐺嘀哩一聲輕響，南麑跳出窗外，原本打開的窗戶被一根探進來的青色草繩悄悄合上。一切都仿佛他沒來過一樣，除了床上睡眠變得安穩(wěn)起來的東方滿。

幽暗的墨池里，白衣少年輕盈地穿梭在其中，他在樹與樹之間跳躍，鈴鐺被風逗得嘀哩嘀哩響個不停。長長的青色草繩發(fā)著微弱的藍光，驅走了南麑身邊的黑暗。

幾根白色的羽毛咻地飛過來，南麑側身躲開，羽毛掠過他的發(fā)絲，切斷其中幾縷，之后深深扎進了旁邊的樹干里。南麑沒有理會，繼續(xù)往前去，以為是潛伏在森林里的野獸或者精怪在本能地驅除外來者。

又過了不大一會兒，一只盤旋在樹與樹之間的小鳥吸引了南麑的注意力，它通體的羽毛鮮黃明亮，叫聲清脆悅耳。

（找到了?。?/p>

他靠近小鳥，身上的神力吸引得鳥兒主動飛過來落在了手指上。鳥兒用小巧的喙撓撓翅膀，接著便昂首挺胸地唱出一串好聽的調子，那驕傲的模樣仿佛是在向神明邀寵。

南麑看著鳥兒微微一笑，心里泛起一圈開心的漣漪：“有了百靈，她的睡眠應該會改善很多?！?/p>

嘀哩嘀哩，啾啾啾啾——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和月白色的窗簾溫和地照進宿舍里。東方滿揉著眼睛推開窗戶，看到南麑躺在宿舍外面的那棵大樹上，正微笑著看向自己。

他就像一陣舒爽的清風，雖然畫面很美好，但還是瞬間吹醒了東方滿沒有散下去的困意。

她捂住自己散開的領口，臉一紅，將窗簾猛地拉上：“你等等我！”

大約五分鐘之后，穿戴整齊的東方滿跑下了樓。她看著樹上的南麑，他已經(jīng)站了起來，用一只手扶著樹干。陽光透過婆娑的層層頂葉照在他身上，少年的發(fā)辮輕舞，衣袂飄飄，纖腰長腿再配上寬闊的肩膀，身上沒有一絲多余的贅肉。身材雖然偏瘦削，但是卻勻稱有力，整個人都美好得有些不真實，東方滿一時間看呆了眼。

唰一聲，少年從樹上跳下來，鈴鐺嘀哩一聲輕響。

東方滿不好意思地向后退了一步，她岔開目光，紅著臉問他：“好久不見呀，雖然在一個學校，但平時真的很少看見你。對了，你還沒說過你為什么也會來這里呢？”

南麑沒有說話，東方滿抬起頭看著他，感覺有些恍惚。這冰川在人間時留著一頭普通的短碎發(fā)，最愛穿白衛(wèi)衣和黑牛仔褲，在學校就是白襯衫和黑校褲，腳上大多數(shù)時候是顏色簡單的帆布鞋，如今這副模樣，倒像是個真正的神明一樣。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臉，南麑的肩膀后面卻鉆出一只黃色的小鳥。鳥兒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她，喉嚨里發(fā)出好聽的叫聲。

南麑動了動肩膀，鳥兒自覺地跳到了東方滿手指上：“這是百靈，每晚聽著她的歌聲可以給你助眠?！?/p>

“至于我嘛……”

東方滿撫摸著小鳥的頭，打斷了他吞吞吐吐的話：“我知道，校長大人親自邀請進來的。雖然不知道你入校的能力是什么，但是總之，南麑同學，以后多多指教啦！”

她笑著伸出手，南麑微笑著回握住她的指尖，并在心里偷偷吐槽了一句：說得好晚……

南麑不開心了。

直腸子的東方滿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她松開南麑的手，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肩膀上的鳥兒?！拔以诟赣H的筆記本上看到過對這種鳥的記錄，它們這個種群就叫百靈，歌聲有神奇的效果。喜歡待在樹木密集的地方，顏色各異，其中以黃色居多，但大部分的羽毛顏色都很鮮艷。因為人類捕殺太嚴重，在人間幾乎已經(jīng)看不到了，山海境內也因為經(jīng)常被捕捉看到的不多，沒想到居然被你找到了一只?！?/p>

東方滿開心地逗弄著鳥兒，南麑看著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低頭看著自己剛才被毫不猶豫松開的手，抓了抓，卻只抓住了路過的秋風。

（沒良心的……）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真正的百靈，謝謝你??！”

南麑愣了愣，東方滿笑瞇瞇地看著他，眼睛里洋溢著幸福的光。少女的嘴唇紅潤豐滿，像是被山間的泉水滋潤過一樣，南麑忍不住加快了呼吸。

　　話不由得落口而出：

“元宵節(jié)的舞會，要一起嗎？”

風吹過，鈴鐺嘀哩嘀哩不停地響，東方滿忘記了自己當時是怎么答應南麑的，只記得臉頰燙得厲害，心臟忽然加速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