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道比想象中的還要深邃，潮濕的霉味夾雜著鐵銹的腥氣直沖鼻腔，我緊跟著林無瑕在狹窄的通道中七拐八繞。打火機跳躍的火苗將我們的影子投射在斑駁的墻壁上，那些紋路仿佛活過來一般，在微弱的光影中蠕動。
“噓——別出聲?！彼鋈簧斐鍪謮鹤∥业氖滞?，力道不輕不重，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決然。遠處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像是有人拖拽著重物在移動。我屏住呼吸，手心滲出的冷汗把賬本的邊角浸濕了，紙頁摩擦間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在死一般的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林無瑕猛地將我扯到身后，她的后背緊貼著我，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西裝下繃緊的肩胛骨。頭頂通風(fēng)口傳來靴底碾碎玻璃的清脆聲響，三個黑影順著繩索垂落下來，腰間閃過一絲銀光——是微型手槍。
我們貼著墻根慢慢挪動，直到那隊人走遠。我這才發(fā)現(xiàn)掌心被賬本紙邊割破了一道細小的口子，血珠順著鐵壁緩緩滑落。就在這時，那些古老的符文突然亮起了微弱的金光，像是有生命般順著血跡蔓延開來。
“別亂動。”林無瑕從包里掏出一塊白布想要替我包扎，卻被我側(cè)身躲開。她挑了挑眉，“你的血能讓法陣復(fù)蘇，他們追的就是這個?！?/p>
密室中央的蠟燭搖曳著微光，林無瑕點燃了五支蠟燭，分別擺在賭桌的四個角和正中央。在跳躍的火光中，我注意到桌縫里嵌著半枚銅制羅盤，和之前在集裝箱里見到的一模一樣。
“陸昭然到底是誰？”我盯著她將一副新?lián)淇藬傞_，這次牌邊閃著幽藍的光，摸上去竟帶著一絲涼意。
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牌面，“三年前他就該死在這兒?！痹捯粑绰?，一張撲克自動翻轉(zhuǎn)，露出背面刻著的日期：2021.3.18，正是陸昭然失蹤的那一天。
我猛地攥緊賬本，“你胡說！他上周還……”喉嚨卻突然哽住了，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那條染血的領(lǐng)帶，福利院里他最后看我的眼神，還有他說要去國外談生意時指尖微微的顫抖。
“來玩?zhèn)€游戲吧?！绷譄o瑕抽出一張紅桃J，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每輸一輪，就要回憶一段關(guān)于他的事?！彼讣廨p彈，那張牌便懸空旋轉(zhuǎn)起來，“你的銅牌會告訴你真假?！?/p>
金屬摩擦聲從暗道深處傳來，這次不再是腳步聲，更像是某種巨型齒輪開始轉(zhuǎn)動。林無瑕看都沒看一眼，反而將燭臺往我面前推了推，“準備好了？”
第一回合我抽到方片三，記憶如潮水般涌現(xiàn)。福利院后門的老槐樹下，陸昭然蹲下來幫我系鞋帶。他腕間的機械表滴答作響，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銅牌突然發(fā)燙，我看著掌心浮現(xiàn)出相同的數(shù)字“3”，驚得差點把牌扔出去。林無瑕卻笑了，“看來是真的?！?/p>
第二回合是黑桃Q，暴雨夜的火車站，陸昭然突然把行李箱塞給我，“小滿，等我半年?！彼D(zhuǎn)身時風(fēng)衣下擺掃過月臺積水，濺起幾滴水花。我永遠記得他回頭時那抹笑，就像現(xiàn)在撲克上的Q字母扭曲變形。
銅牌迸出金光，我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仿佛那段記憶正在被誰強行抽離。
“第三輪?！绷譄o瑕的聲音冰冷得像浸了冰水，“贏了我就告訴你真相?！彼槌鲆粡埮仆葡蛭遥矣|到牌面的瞬間就后悔了。
這是一張空白牌，但當我盯著它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陸昭然的身影。他站在一座青銅門前，手里握著半塊銅牌。他背后堆滿了賬本，墻上刻著與暗道里相同的符文。最可怕的是，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
銅牌在我掌心燒得發(fā)紅，那些符文開始流動，匯聚成一行字：“以血為契，逆轉(zhuǎn)陰陽?！边@分明是半個月前收到的匿名包裹里，那條沾著血跡的領(lǐng)帶上繡著的字！
“你看到了？”林無瑕忽然湊近，蠟燭的熱氣撲在我臉上，“那天他根本沒去談生意，而是回來找這個?！彼讣讋澾^賬本某頁，一串數(shù)字后跟著熟悉的“金”字標記。
密室門被撞開的巨響打斷了我們，七道黑影魚貫而入，為首那人露出袖口的青銅袖扣——是洛千金的人。林無瑕突然把一張撲克塞進我手里，低聲說：“別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p>
蠟燭同時熄滅，黑暗中籌碼破空聲與金屬碰撞聲交織。我趁亂往密室更深處跑去，掌心的撲克突然滲出血字：“陸昭然，已死。”
轉(zhuǎn)角處我回頭望去，林無瑕正被三人圍攻，她象牙制成的籌碼在空中劃出銀弧，卻在觸及黑衣人時突然失效。那個戴袖扣的男人冷冷開口：“林小姐，洛先生說該把銅牌交出來了。”
我貼著墻根繼續(xù)往后退，銅牌突然劇烈震動。借著對方手電筒的光，我看見內(nèi)側(cè)箱壁釘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個穿學(xué)生裝的女孩，眉眼清秀，胸前別著一朵山茶花。背面鋼筆字跡有些暈染：“小滿，等我找到真相就回來接你?！?/p>
是我，三年前的我。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天陸昭然根本沒有去火車站，而是把我?guī)У搅诉@座廢棄的工廠。我躲在柜子里，聽見外面?zhèn)鱽淼拇蚨仿?。等一切安靜下來，我打開柜門走出來，只看到滿地狼藉，以及地上那一灘已經(jīng)凝固的血……
銅牌上的血字開始流動重組，隱約可見“真相在……”的字樣。我緊緊攥住賬本，最后一句話在腦海中炸開：“如果連記憶都是假的，那我該相信什么？”
密室深處傳來齒輪轉(zhuǎn)動的悶響，我看著銅牌上的紋路逐漸浮現(xiàn)出一條路線圖，終點就在工廠地下三層。身后打斗聲越來越近，我咬緊牙關(guān)往更深處跑去。
通道盡頭出現(xiàn)一扇鐵門，門上刻著模糊的“禁地”二字。我摸到門把手上還殘留著溫?zé)?，推門時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
眼前的景象讓我屏住呼吸。
寬敞的地下室里堆滿了賬本和文件，墻上掛著數(shù)十塊銅牌，每一塊都刻著不同的日期。最中間擺著一張巨大的賭桌，桌上攤開的撲克背面都寫著“2021.3.18”。
我的腳步聲驚動了角落里的身影，那人猛地轉(zhuǎn)身，手里握著半塊銅牌。當他抬頭看向我時，我的心幾乎停止跳動。
是陸昭然。
他看起來和三年前一模一樣。
“小滿？”他的聲音微微發(fā)抖，“你怎么會……”
我下意識后退一步，銅牌突然滾燙起來，那些紋路像是活了過來般扭動。賬本從手中滑落，紙頁翻飛間露出一個熟悉的簽名——陸昭然。
“你到底是誰？”我的聲音也在發(fā)抖。
他向前走了一步，臉上的表情帶著痛苦，“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困惑，但聽著，那些人馬上就要來了，我們沒時間解釋……”
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陸昭然臉色驟變，迅速將什么東西塞進我手里，“拿著，這是……”
槍聲響起。
我轉(zhuǎn)身就跑，掌心里是半塊刻著日期的銅牌。身后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但我卻不敢回頭去看。銅牌指引的方向越來越亮，直至我撞開最后一道門。
眼前是一座青銅門，門上刻著與暗道里相同的符文。當我舉起銅牌時，那些符文開始發(fā)光，門縫中滲出一股熟悉的氣息——是陸昭然常用的雪松香水味。
門開了。
我愣在原地。
門后站著另一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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