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第三天的黃昏，整個埃維金營地都浸泡在一種濕潤的歡愉里。

卡卡瓦夏赤著腳站在帳篷門口，細密的雨絲順著帆布邊緣滴落，在他的腳邊匯成一個個小水洼。

八歲的男孩伸出舌頭，接住一顆下墜的雨滴，涼絲絲的觸感讓他咯咯笑起來。

雨水里有鐵銹味，有沙棗花的香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甜——就像母親煮的蜜茶。

"卡卡瓦夏！"

姐姐的聲音混著銅鈴聲由遠及近。她今天把頭發(fā)編成了復雜的辮子，發(fā)梢系著十幾個小巧的銅鈴，跑動時像是一首歡快的歌謠。

雨水打濕了她的睫毛，在臉頰上畫出晶瑩的軌跡。

"快來看！"她一把抓住弟弟的手腕，"沙蜥都出來喝水了！"

兩個小小的身影穿過雨幕，踩得水花四濺。營地邊緣的巖縫里，幾只沙蜥正仰著頭承接天賜的甘露。

它們的鱗片在雨中閃閃發(fā)亮，像是撒了一把碎寶石。

姐姐從口袋里掏出曬干的漿果，輕輕放在巖石上。

"父親說，雨季的沙蜥會記得喂食的人。"她壓低聲音，呼出的白氣在雨中暈開，"等到旱季迷路時，它們就會帶你找到水源。"

卡卡瓦夏學著她的樣子放下一顆漿果。最大的一只沙蜥轉(zhuǎn)動金黃色的眼瞳，突然伸出分叉的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指。

冰涼的觸感讓男孩笑出聲來，笑聲和銅鈴聲一起飄進雨里。

回程時雨下得更大了。姐姐突然停下腳步，仰起臉讓雨水直接打在臉上。

"聽說星際商隊的孩子們，"她的聲音混在雨聲里，"會造一種叫'雨傘'的東西，能把雨水像帳篷一樣撐在頭頂。"

卡卡瓦夏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樣子。在他的世界里，雨水就該這樣毫無保留地擁抱每一個人。

他學著姐姐的樣子仰起頭，雨水立刻灌進鼻孔，嗆得他連打三個噴嚏。姐姐大笑起來，發(fā)間的銅鈴叮叮當當響成一片。

母親在帳篷前等他們。她手里捧著兩塊用野薄荷熏過的干布，溫暖的姜茶在陶壺里冒著熱氣。

"兩個小落湯雞，"她佯裝生氣地皺眉，卻掩飾不住眼角的笑意，"把鈴鐺都淋啞了。"

帳篷里，父親正在修補漁網(wǎng)。雨季帶來的不僅是雨水，還有地下河短暫復蘇時游動的銀魚。

他粗糙的手指靈活地穿梭在網(wǎng)眼間，時不時抬頭看一眼鬧作一團的孩子們。

當姐姐把濕漉漉的頭發(fā)甩得水珠四濺時，他故意板起臉："再鬧就把你們當魚撈起來。"

卡卡瓦夏滾進母親懷里，聞著她身上熟悉的沙棗花香。

帳篷外的雨聲漸漸變成白噪音，父親修補漁網(wǎng)的梭子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咔嗒聲，姐姐的銅鈴在晾繩上輕輕搖晃。

這一刻如此平凡，卻又如此珍貴——就像沙粒間的金粒，只有停下腳步仔細尋找，才能發(fā)現(xiàn)其中閃爍的幸福。

夜深時，雨停了片刻。

卡卡瓦夏悄悄爬出被窩，看見姐姐獨自坐在帳篷外。她的頭發(fā)散開著，銅鈴放在膝頭，正望著星空出神。

"怎么不睡了？"他挨著她坐下，夜風還帶著雨后的濕潤。

姐姐指向天幕："看，獵戶座的腰帶特別亮。"她的聲音很輕，"商隊老人說，這是星際航道開啟的標志。"

卡卡瓦夏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他抓住姐姐的手，發(fā)現(xiàn)她的指尖冰涼。

"你會帶我一起走的，對吧？"雨水從帳篷檐滴落，在沙地上敲出細碎的音符。

姐姐沒有立即回答。她解下一個銅鈴，系在弟弟的手腕上。

"無論去哪里，"鈴鐺在夜風中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你只要聽著這個聲音，就一定能找到我。"

月光穿透云層的剎那，卡卡瓦夏看見姐姐眼中閃爍的，是比星辰更遙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