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隱寺的鐘聲未能滌凈九天之上的陰霾。大鵬煽動的惑心之亂雖暫平,其本身卻遠未伏誅,反而因算計落空更添怨毒。它蟄伏于三十三天外的巢穴,日夜淬煉羽翼妖力,一雙銳目穿透層層云靄,死死鎖定人間那一點佛光,伺機給予致命一擊。
這一日,天象驟變。原本晴朗的蒼穹驟然被無邊黑云籠罩,并非雨云,而是濃郁到化不開的妖氣怨念!黑云之中,無數(shù)扭曲的妖魔虛影尖嘯盤旋,匯聚成一股毀滅洪流,直撲靈隱寺!
為首者,正是現(xiàn)出龐大本相的大鵬金翅鳥!它翼若垂天之云,每一根羽毛都閃爍著幽暗邪光,利爪如鉤,撕裂長空,發(fā)出刺耳的音爆。其威勢之盛,竟引動人間山川震顫,江河倒流!
“降龍!滾出來受死!”大鵬的咆哮震徹寰宇,妖風過處,草木凋零,生靈瑟瑟。
靈隱寺內(nèi),廣亮早已嚇得癱軟在地,眾僧面色如土,結陣自保都顯勉強。
道濟自洞窟步出,仰望那遮天蔽日的妖云,面色凝重卻無懼色。他肩傷未愈,佛光不如往日熾盛,深知此番乃生死大劫。
“孽畜!還敢來犯!”道濟一聲厲喝,身形騰空而起,破扇揮出,金光如練,斬向妖云,卻如泥牛入海,只激起些許漣漪。大鵬此次傾巢而出,勢不可擋!
“螳臂當車!”大鵬獰笑,巨爪探下,妖力凝聚如實質(zhì)的黑矛,直刺道濟!
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九天之上,梵音大作!祥光萬道刺破妖云,一尊寶相莊嚴、法力無邊的不動尊明王法相赫然顯現(xiàn),手結降魔印,擋在道濟身前,正是道濟召喚而來的明王化身!
“大鵬!還不皈依!”明王法音如雷。
“區(qū)區(qū)法相,也敢阻我!”大鵬兇性大發(fā),竟與明王法相纏斗在一起,妖光佛輝猛烈碰撞,天地失色!
然而大鵬積蓄已久,妖力滔天,明王法相竟?jié)u顯不支,金光黯淡!
道濟真身亦受沖擊,嘴角溢血,面色愈發(fā)蒼白。他心知,單憑己身與法相,恐難降服這積年老魔。
就在此時,異變再生!
靈隱寺后山,那株已被楊枝甘露喚醒一絲生機、平日寂靜無比的枯槐,竟無風自動!
它殘存的、深扎于地底的根須,仿佛被外界那毀天滅地的妖邪之氣與道濟的危機所激,迸發(fā)出最后的力量!無數(shù)根須破土而出,雖纖細脆弱,卻凝聚著槐霽殘存的所有意志與那一點得自觀音甘露的純凈生機,化作一道道淡綠色的流光,不顧一切地射向高空,并非攻擊大鵬,而是精準地纏繞向那與明王法相纏斗的大鵬真身!
這些根須脆弱無比,觸碰到大鵬護體妖焰便紛紛焦枯斷裂,但它們前赴后繼,源源不絕,竟如無數(shù)堅韌的絲線,層層疊疊,短暫地束縛住了大鵬的行動!
“螻蟻!安敢阻我!”大鵬暴怒,奮力掙扎,根須寸寸崩裂!
但這剎那的阻滯,已足夠!
道濟眼中精光爆射,把握這稍縱即逝的良機!他雙手合十,周身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璀璨佛光,一道更為威嚴、更為強大的虛影自他身后緩緩升起——龍吟陣陣,梵唱漫天,竟是降龍羅漢本尊法相親自降臨!
并非虛幻投影,而是蘊含了降龍羅漢本源佛力的真身法相!
“大鵬!劫數(shù)到了!”降龍羅漢法相開口,聲震三界,一掌拍出,掌心“卍”字佛印旋轉(zhuǎn)放大,蘊含無上降魔偉力,籠罩天地!
大鵬被槐樹根須所困,行動遲滯一瞬,再想躲避已是不及!
轟——?。。?/p>
佛掌結結實實印在大鵬胸膛!
“嗷——!”大鵬發(fā)出一聲凄厲絕望的慘嚎,龐大妖軀如遭重擊,護體妖焰瞬間潰散,羽毛紛落如雨,渾身骨骼爆響,不知碎了多少根!它眼中盡是難以置信與恐懼,試圖掙扎,卻被那“卍”字佛印死死鎮(zhèn)壓,動彈不得!
“我不甘!不甘心?。 彼偪袼缓?。
降龍羅漢法相目光如電,毫不留情,佛印再催,便要將其徹底煉化!
就在此時,那些即將徹底消散的槐樹根須,卻仿佛凝聚了最后一絲靈性,并未完全退去,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纏繞上被佛印鎮(zhèn)壓、妖力潰散的大鵬殘軀,并非攻擊,而是如同烙印般,在其本源深處,留下了一道極細微、卻永恒不滅的綠色禁制——木靈鎖魂?。?/p>
此印并無殺傷之力,卻能與佛印相輔相成,未來縱然大鵬有脫困之日,此印亦將如影隨形,時刻感應其惡念,昭示其罪業(yè)!
降龍羅漢法相略有感應,瞥了一眼地上那株徹底失去動靜、仿佛真正死去的枯槐,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與贊許,并未阻止。
最終,佛光徹底籠罩大鵬,將其龐大妖軀煉化縮小,封印于一枚金光閃閃的缽盂之中,那木靈印記也隨之隱沒不出。
漫天妖云散去,重現(xiàn)朗朗乾坤。
降龍羅漢法相歸于道濟體內(nèi)。道濟臉色蒼白,卻傲立云端,手持封印大鵬的金缽,目光掃過下方驚魂未定的蕓蕓眾生,聲如洪鐘,傳遍四方:
“此間公道,非由天定,非由佛賜!”
“善惡有報,業(yè)力自承!”
“人間之事,當由人間自決!吾等修行,護的是這朗朗乾坤,懲的是那禍世邪魔,而非替天行權,代眾生抉擇!”
此言既是對人間宣告,亦是對那九重天上某些存在的回應!
說罷,他收起金缽,身形一晃,落回地面。
廣亮連滾爬爬地過來,顫聲道:“道…道濟啊…那…那妖怪…”
道濟又恢復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挖了挖耳朵:“什么妖怪不妖怪,和尚我已經(jīng)解決啦。哎呦,累死我了,廣亮師兄,寺里還有酒沒有?趕緊拿來給我壓壓驚!”
仿佛方才那場驚動三界的伏魔之戰(zhàn),不過是又一場瘋癲鬧劇。
唯有遠處山崗上,那株徹底沉寂的枯槐,以及深藏于金缽之內(nèi)、與大鵬本源糾纏的那點微弱綠意,無聲地訴說著另一份不容忽視的犧牲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