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Q市的航班上，霸圖戰(zhàn)隊包下了經濟艙的前幾排。隊員們大多戴著耳機或眼罩，利用這短暫的旅途補眠或放松精神。連續(xù)的客場征戰(zhàn)和高強度比賽對每個人的精力都是巨大的消耗。

韓文清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落在舷窗外翻涌的云海之上，臉上依舊是慣常的沉肅表情。但若仔細觀察，會發(fā)現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隊服外套右側的口袋。那里，一個小小的、與周圍冷硬氛圍格格不入的凸起，正安靜地存在著。

那個Q版拳法家羊毛氈掛件。

他最終還是把它從密封袋里拿了出來，指腹傳來的柔軟毛絨觸感異常清晰，與他常年敲擊鍵盤、帶有薄繭的指尖形成鮮明對比。腦海里不自覺浮現出那個女孩遞出禮物時，那雙亮晶晶的、帶著些許怯意卻又無比真誠的眼睛，以及她得到回應后瞬間綻放的、極具感染力的燦爛笑容。

很奇怪的感覺。

他收到的禮物不計其數，昂貴的、精致的、充滿粉絲狂熱愛意的……但從未有一件像這個小小的手工制品一樣，讓他感到一種……無所適從的柔軟。它不值錢，甚至有些幼稚，卻凝聚著制作人純粹的心意和時間，笨拙又直接地表達著感謝。

這種純粹，在他所處的、充滿競爭和勝負的殘酷電競圈里，太過罕見了。

飛機平穩(wěn)降落Q市機場。回到熟悉的霸圖俱樂部，一切都有條不紊。復盤、總結、安排下一階段的訓練計劃……韓文清迅速切換回工作模式，將那個柔軟的小插曲暫時壓在了心底。

直到晚上，他獨自回到自己的宿舍房間。

房間陳設極其簡潔，甚至可以說是刻板。一切物品擺放井然有序，色調冷硬，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裝飾或個人化的柔軟痕跡。他脫下外套，準備掛進衣柜時，動作頓住了。

那個小小的、深藍紅色的羊毛氈掛件從他口袋里滑出，掉在了深色的地板上，那抹鮮艷的色彩顯得格外突兀。

他彎腰撿起它，放在掌心看了幾秒，然后走到書桌前。桌面干凈得只有一臺電腦、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筆。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這個與他風格極度不搭的小東西，放在了筆記本的旁邊。

它就在那里，安安靜靜地待著，卻莫名地總是能吸引他的視線。

第二天訓練間隙，韓文清看著屏幕上跳躍的戰(zhàn)斗畫面，腦海里卻偶爾會閃過那抹軟萌的色彩。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收了人家的謝禮，是不是……應該回點什么？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訓練時發(fā)現的戰(zhàn)術漏洞一樣，讓他無法忽視。韓文清做人做事向來有自己的一套準則，有來有往是基本。對方表達了感謝，他收到了，那么于情于理，他似乎都應該有所回應。

但……送什么？

給女孩子送禮物，這完全超出了韓隊長的知識儲備和經驗范圍。他過往的人生幾乎被榮耀全部填滿，偶爾需要送禮，對象也無非是戰(zhàn)隊成員生日（通常是直接發(fā)紅包或請客吃飯），或者聯盟官方活動（流程化禮品）。這種針對一個僅有一面之緣、性格愛好全然不明的女孩的個人化回禮，讓他感到了比研究一個新戰(zhàn)術更棘手的困惑。

他擰著眉頭，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榮耀登陸界面，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陷入了長達五分鐘的沉思。

最終，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霸圖隊員知道后都會驚掉下巴的決定——他站起身，走向了訓練室另一端，那個永遠坐得筆直、時刻保持著絕對冷靜和邏輯的副隊長，張新杰。

張新杰正在核對訓練數據，感受到身邊的陰影，他抬起頭，推了推眼鏡：“隊長，有事？”

韓文清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糾結？或者說，是一種試圖用嚴肅掩蓋無措的復雜神情。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詞，然后才用他那慣有的、討論正經戰(zhàn)術般的低沉語氣，拋出了一個讓張新杰鏡片后的眼睛都微微睜大的問題：

“新杰，送女孩子回禮……送什么合適？”

訓練室里雖然充斥著鍵盤鼠標聲，但隊長和副隊的對話區(qū)域總是無形的焦點。這句話聲音不高，但足以讓附近幾個耳朵尖的隊員，比如正巧起來倒水的張佳樂，捕捉到關鍵詞。

“噗——咳咳！”張佳樂一口水差點噴在鍵盤上，猛地咳嗽起來，瞪大了眼睛看向韓文清，仿佛聽到了本年度最驚悚的新聞。

其他隊員雖然不敢明目張膽地轉頭看，但敲鍵盤的聲音明顯慢了好幾拍，一個個豎起了耳朵，空氣中瞬間彌漫開一股壓抑不住的八卦氣息。

張新杰顯然是所有人里最鎮(zhèn)定的。他只是極短暫地愣了一下，隨即恢復了那副嚴謹學者的神態(tài)。他并沒有追問前因后果（雖然以他的智商大概能猜出與昨天酒店那個女孩有關），而是直接進入了分析模式：

“送女性回禮，需要考慮幾個關鍵因素。”張新杰的聲音平穩(wěn)得像在做戰(zhàn)術報告，“一、對方與你的關系程度。二、對方的喜好和需求。三、禮物的實用性和寓意。四、預算范圍?！?/p>

他頓了頓，看向眉頭越皺越緊的隊長，給出了更具體的建議：“鑒于目前信息不足，建議選擇通用性較高、不易出錯的實用型禮品。例如，品牌護手霜、高品質巧克力、或設計簡潔的飾品。如果需要更精準的建議，最好能提供對方的年齡、職業(yè)或大致興趣愛好?！?/p>

韓文清：“……”

年齡？大概二十出頭？職業(yè)？不清楚。興趣愛好？更不清楚。他唯一知道的是，她手工好像很好，而且……個子很小，看起來有點……弱不禁風？

G市夜晚那略帶涼意的風吹在她身上的畫面閃過腦海。

“算了?！表n文清最終放棄了從張新杰這里得到完美答案的想法，副隊的邏輯分析很強大，但似乎并不完全適用于這種毫無邏輯可言的感性問題?！拔易约禾幚怼！?/p>

他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留下身后一群憋笑憋得辛苦、眼神瘋狂交流的隊員，以及依舊冷靜地推了推眼鏡、開始思考“隊長社交禮儀數據庫更新必要性”的張新杰。

韓文清坐回電腦前，打開了購物網站。忽略掉那些花里胡哨的推薦，他直接搜索了“暖手寶”。

對，G市晚上有點涼，她穿得好像不多。這個很實用。

他快速瀏覽著，果斷跳過所有粉色、卡通、毛絨玩具造型的款式，選擇了一個外觀最簡潔、看起來質量最可靠、純黑色的基礎款暖手寶，加入了購物車。

在填寫收貨地址時，他猶豫了一下。直接寄到霸圖俱樂部？似乎不太合適。他記得她說過是來培訓的，應該住在那個酒店……

最終，他按照記憶中的酒店地址填寫了訂單，在收件人一欄，他頓住了。他不知道她的名字。

思考片刻，他在收件人那里輸入了“蘇小姐”——他隱約記得她同事好像這么叫過她？在備注里，他加了一句：“酒店前臺代收，謝謝?！?/p>

付款，確認訂單。

做完這一切，韓文清靠在椅背上，感覺像是完成了一場高難度的BOSS戰(zhàn)。他目光再次掃過桌角那個安靜的羊毛氈掛件，黑色的暖手寶，應該……還算合適吧？

他想了想，又拉開抽屜，拿出一張霸圖俱樂部的便簽紙和一支筆。他握著筆，沉思了足足一分鐘，才落筆，字跡一如他本人，剛硬、鋒利、帶著一股斬釘截鐵的力量感：

【天冷，注意保暖?！n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