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船生活行進了半個月之久,阿韌等人一直待在三等艙,屋子里幾乎全都有一股霉味,床板是硬的,水龍頭和花灑經(jīng)常壞,有倒霉蛋地面時不時被頂起來,里面跑出一只探路的老鼠。平時能喝的只有水,雖然是干凈的,但是很乏味,吃的跟波娜說的一樣,只有粗糧和咸魚,水果、蔬菜、點心和飲料這些則完全跟他們沾不上邊,通通被送去了波娜的頭等艙。阿韌感慨,這小妮真在郵輪上當(dāng)皇帝。
不均衡的飲食讓很多人腸胃發(fā)出了抗議,面色也跟著變得蠟黃,金枝的頭發(fā)都沒有以前順滑了。有人忍不住跑去廚房和二等艙偷吃的,結(jié)果整條船都裝著監(jiān)控,那些人當(dāng)場被水手捉住扔進了海里。
一開始經(jīng)常有人看到波娜會忘記鞠躬,或者鞠的不夠低,都被當(dāng)場扔下了船。因為扔的人太多,導(dǎo)致一群鯊魚一直尾隨著郵輪,水手們還會定期給鯊魚投喂生肉,好讓它們不離開輪船。有一次阿韌親眼看到被扔下去的人不出半分鐘就被鯊魚吃得露出肋骨,那些鯊魚眼睛發(fā)紅,看起來像前些日子看見的那些變異的喪尸狗。
哀嚎聲成了這座看似華麗的郵輪上經(jīng)常會響起的伴奏音樂,枯燥乏味的食物和生活磨滅了所有人反抗的意志和最初逃亡時的熱情。這群過去的富豪現(xiàn)在守著各自所在的階級和一方小天地,雙目無神的等著廚房每天發(fā)比糠嘢強一個小數(shù)點的飯,他們活成了被飼養(yǎng)的豬玀,像憋在殼子里的老龜,呼吸一口都帶著沉重的濁氣,讓這條船更加幽悶。
阿韌一心保護金枝,他覺得其他人的生死和自己沒關(guān)系,來到西博城之后連續(xù)好幾次的生命隕落已經(jīng)讓他感到麻木。雖然良心會隱隱作痛,但是現(xiàn)在只要金枝安全,他就當(dāng)自己是個睜眼瞎。
吃飯時阿韌每次都把咸魚夾給金枝,這是目前為數(shù)不多的營養(yǎng)來源,他必須保證自己的小姐一直健健康康的,少一根頭發(fā)他都會心疼。等到他把她送回夏侯家的時候,她一定得是和出發(fā)的時候?qū)Ρ入m然不夠光鮮但一樣漂亮。
金枝每次都會把魚掐碎,一塊一塊給阿韌塞進嘴里,她知道對付這根木頭如果自己不強硬一些他是不會屈服的。
“大小姐,跟著我你后悔嗎?”
阿韌又把今天剛到的魚夾給金枝,金枝默默地把魚刺一根根挑出來,再把肉掐碎:“不會,你這幾天愁眉不展的,憋好久了吧?”
她頭都沒抬,精準(zhǔn)地把一塊魚肉塞進阿韌嘴里,阿韌嚼著魚肉,夾過金枝碗里的魚也按她的方法挑出刺來,再用筷子夾碎。
他嚼著嘴里的魚肉,金枝挑得很細心,很小的刺也被撿了出去,偏偏這種魚刺其實很多?!皼]錯,我早就想問了。如果你當(dāng)初先讓我送你回去,現(xiàn)在說不定已經(jīng)在家里坐著了,不比跟著我在這里吃咸魚啃粗糧舒服嗎?”
阿韌也夾起一塊魚肉喂給金枝,金枝含下魚肉,仔細咽下去后又把盤子里的一塊塞進阿韌嘴里。她們這兩天一直是這樣吃飯的,互相讓,你喂過來我喂回去,拿著家常當(dāng)下飯的佐料,一條難吃的咸魚倒也每次都能不知不覺地吃個干凈。
“那也只是有可能不是嗎?雖然父親給我安排了很多功課,母親也一直在塞相親對象進來,但是白姐姐的事我其實一直都記得的。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只有你的一半長,但是阿韌,我對白姐姐的擔(dān)心并不比你少?!?/p>
她珍珠般的黑眸注視著少年,阿韌擱了筷子,心情愧疚地別開頭:“我沒想到大小姐一直記得我姐姐的事?!?/p>
金枝也擱了筷子,她嘆了一口氣:“你又來了,每次提到我們兩家的事你就會變成這種態(tài)度,讓我感覺你變成了陌生人,一個我不認識的阿韌?!?/p>
她突然探身,捧著少年的臉頰,逼迫他看著自己,眼里寫滿探究和不解:“阿韌,我們之間明明就可以回到小時候那種沒有身份和芥蒂的感覺,你為什么要一直禁錮自己?”
阿韌的臉頰燙紅了金枝的手指,她主動靠近的次數(shù)不多,阿韌攥緊了椅墊,他舍不得讓她的手指溜走,因此一下也不敢動,又因為害羞不敢看她,只好把眼睛移開。
“大小姐,別為難我……”少年的聲音低低的。
可是在金枝看來,這就是阿韌心虛的表現(xiàn),她更加勇敢地瞪著他:“你臉紅了,你為什么要移開眼睛?阿韌,看著我,你明明也希望我們回到從前,為什么不敢開口?”
女孩的手溜走一只,阿韌的臉頰受到了一半的冷落,溜走的手指開始寵幸他的胸膛,纖細的指尖從他左邊的胸膛上方一點點往下滑,滑得阿韌心里酥酥癢癢。
阿韌忍不住急促地喘息一聲,他攥住金枝亂動的手,終于正色看向她:“大小姐,別這樣,你明明知道我為什么不敢開口?!?/p>
金枝仍然捧著他臉的那只手突然變成了狠掐,她不滿地皺著眉,看著男孩說道:“懦夫!夏侯家雖然看重門第,可你要是自己敢闖,父親又怎么會看不起你?說不定還會扶持你。難道你連走到我身旁的勇氣都沒有嗎?你明明就站在我身后,距離只隔了一步?!?/p>
阿韌再次偏開頭,艷麗的朱紅色睫毛垂下來,給原本相貌爽朗的少年增加了一分妖媚,那顏色像阿韌心里那簇想要燃燒卻不敢明目張膽發(fā)亮的火焰。
“對不起大小姐,一步之差相隔萬里。而且不站在您身后的話,怎么看清四面八方的敵人呢?”
他將目光移回金枝臉上,眼眸溫柔似水,和平常剛毅冷漠的模樣判若兩人。金枝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她覺得自己很幸福,同時擁有阿韌的兩幅模樣,一副對外人,一副只對自己展示,并且為自己而生。
她弱弱地訓(xùn)斥他:“慫包,哪有那么多壞人?!?/p>
叩叩
門被叩響,阿韌急忙抽離出手,金枝悵然地看著空空的手心。她看著翻身下去的阿韌:這個傻瓜,總是覺得自己高他一等,明明自己一直跟他站在一起。她高了,她就拉他上來,他低了,她就主動走下來,這是家里人都能看見的,不然父親也不會默許自己每次出行都帶著他??蔀槭裁?,他還是會惶恐?會害怕?會瑟縮?
(阿韌,不要做膽小鬼,你可是你我唯一的士兵。)
門嘎吱一聲打開,肖蕊端著一盤餐食,上面水果點心豐富,有一塊牛肉,兩顆西蘭花,一顆圓圓的小番茄,還有一些玻璃糖紙包著的糖果撒在上面作裝點。金枝的視線被好吃的食物吸引住,吃了好多天咸魚,她看著牛肉和點心眼睛都忍不住冒出了星星。
阿韌卻擰著眉,注意力全在肖蕊那張呼哧帶喘的臉上,她看起來很著急:“剛……剛才,我聽到……表姐他們說……哈……哈……”
金枝非常自覺地走過去端走盤子,她切下一塊牛肉塞進嘴里,嘴巴鼓鼓的像塞了個小燈籠,還不忘記喂阿韌,“你慢慢說。”
大約十分鐘前——
“您的意思是,這是個陰謀?”
男人的聲音從頭等艙里面?zhèn)鞒鰜?,少女嬌俏的聲音也從里面?zhèn)鞒鰜恚骸皼]錯,什么綠洲啊!那只不過是個特意選出來的實驗基地,她們上趕著送自己過去當(dāng)實驗材料,那群老家伙知道了得高興得睡不著覺?!?/p>
“大小姐請放心吧,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養(yǎng)的很聽話了,敢亂跑和惹事的我都丟進海里了,這船人一定能順利送過去。”
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謹(jǐn)慎,還有點諂媚。女孩的聲音卻更加張揚跋扈:“豬玀就是豬玀,沒有腦子,哼!可惜了,浪費我這條船了,等回程就丟掉吧,大不了叫爸爸送我一架新的隱形直升機,你現(xiàn)在就去安排吧?!?/p>
“是,我現(xiàn)在就去聯(lián)系本家的府邸。”
男人的皮鞋聲離門越來越近,一直捂著嘴巴的肖蕊急忙小心快速地提著裙子離開了,醫(yī)學(xué)院的手部訓(xùn)練讓她即使單手端著很重的餐盤也沒有讓它們發(fā)出任何聲響。
巴王要走出門,波娜又叫住他:“對了,海里那些鯊魚變異了,你吩咐水手們離甲板遠一點,那些畜生不知道彈跳能力是不是也變強了,我可不希望這艘船上混進來惡心的東西?!?/p>
她看著向巴王,目光意味深長:“還有,這是在我們自己的地盤上,你可以放松一點,別這么繃著,明白嗎?”
巴王低下頭,嘴角勾起一抹狐貍般的笑容:“明白!遵命,我的小姐?!?/p>
時間快進,肖蕊離開頭等艙后糾結(jié)半天,不知道該將消息告訴誰,猶豫了半分鐘后她想起那個拿著槍一個人干過好幾個水手的大個子,于是繞開攝像頭和所有人來到了三等艙。
可是羅擎天不在艙房里,肖蕊只好來找有時候和他走在一起的阿韌。她記得這個男孩也很能打,而且不愛說話,看著是能兜住事情也靠得住的樣子,而且他身邊的那個女孩子素養(yǎng)看起來不錯,應(yīng)該不會把消息往外傳。
事實證明勇敢一點你就是英雄,肖蕊賭對了。但是阿韌不在自己艙房里,而是在隔壁的金枝房間。
金枝的艙房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阿韌關(guān)門之前還特意檢查了周圍沒有人,也沒有東西在偷聽。金枝不再吃東西了,坐著專心聽肖蕊講話。
“放心吧,我來這里的時候避開了所有的攝像頭?!毙と镎f。
阿韌的心情很沉重,他看著陰云密布的窗外:“如果綠洲是個實驗基地,那我們這一船人過去都會發(fā)生什么?我很擔(dān)心這個。而且,姐姐為什么會被帶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