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今天的腳步聲格外沉重，肖蕊擔(dān)心地跟在后面，就連平時比較張揚的刺猬看著沉默不語的阿韌行事也低調(diào)了很多。

來到一扇黑色的漆木厚門前，阿韌抓著黑色的金屬把手猶豫著沒有直接開，肖蕊被他積雨云般的臉色弄得心情也低落了不少，她移開眼睛，想稍微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不然馬上就要見到門后面的主人了，三個人卻都頂著難看的臉色可不禮貌。

她注意到被阿韌攥著的那只把手拐角處印著和男人們練功服上同樣的黑色六邊形家徽，不過稍微有點不同的是，這里的家徽內(nèi)部圖案上隱隱多了一絲金色的勾線條。

滴——

門把手還是被擰開了。

阿韌深呼吸一口氣，強行挺起胸脯直起腰桿走了進(jìn)去，肖蕊立即跟進(jìn)去，刺猬臨進(jìn)門之前頓了一下，還是把手里看起來過分囂張的棒球棍靠在了門外。

“老爺?！?/p>

少年剛進(jìn)門就重重地低下頭，黑色皮質(zhì)轉(zhuǎn)椅上坐著的老人慢慢轉(zhuǎn)過身，肖蕊看到老人臉上深淺不一的溝壑中有一條里面閃爍著細(xì)微的淚光，他看到阿韌的時候臉上綻開了驚艷和欣慰的神色。

“回來了就好，你長高了不少啊，剛才怎么不進(jìn)來？”

老人的聲音里含著擔(dān)心，但是情緒沉沉的，嗓音有點沙啞。

少年把頭埋得更低了一些，“韌讓老爺白耗了一分鐘，抱歉?！?/p>

肖蕊掐著時間，沒錯，阿韌剛剛在門外呆了一分鐘才進(jìn)來，她感覺有些吃驚，這位坐在屋里的老人對此竟然一清二楚，可是她在外面沒看到攝像頭，現(xiàn)在屋里也沒有其他人在，監(jiān)控屏幕什么的也沒看到。

老人是怎么知道阿韌愣了一分鐘的呢？

思緒正在飛走的時候，老人轉(zhuǎn)頭看向了她倆，“這兩位是？”

肖蕊立刻收回思緒，她走向前一步，回憶著媽媽教給自己的禮儀，禮貌地捂住了胸口小幅度地低下頭，“您好，我叫肖蕊，是和阿韌一起過來的人?！?/p>

老人沒有急著答話，而是轉(zhuǎn)眸看向刺猬，他身上威嚴(yán)靜默的氣場讓刺猬被看的一瞬間有些慌亂，不禁回憶起剛才在電梯里阿韌不說話看著自己時的眼神，也是同樣讓人膽寒，脊背生涼，像一柄鐵武器的刃般冰冷，無情，仿佛神位審判者的眼睛，但凡發(fā)現(xiàn)面前的人有問題，下一秒手里的那刃就會砍下來，將問題者的頭顱和身體切開成兩段。

刺猬心里噗噗亂跳，他緊張得一張嘴就結(jié)巴：“我……我我是邊村村……您喊我刺猬就好！小的一粒塵埃，不值得您記住名字！”

他急得猛地一鞠躬，連眼睛都用力閉上了，老人被逗得笑出聲，但是肖蕊聽到他的笑依然是壓著石板的，很沉重。

“【我是夏侯尊，歡迎你們來到夏侯家?！俊?/p>

夏侯老人用伽本語回應(yīng)兩個人，肖蕊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自從進(jìn)了府邸之后說的一直是伽本語，而這里的都是東共和國人，她的臉唰一下紅了。

阿韌上前一步，他用手掌指著兩位伙伴，再次給老人解釋：“老爺，沒有提前和您打招呼阿韌待會兒會去領(lǐng)罰，這兩位是一路跟隨我的朋友，他們都是伽本帝國的人。”

老人擺了擺手，他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等待，也是在緩沖，他正要開口的時候，肖蕊看到阿韌突然攥緊了拳頭，跟剛剛那個叫小唐的男孩神態(tài)極其相似，他抬起頭：“老爺，我……”

梆梆！門突然被敲響，一位穿著線織紫色包身連衣裙，打扮端莊得體的婦人打開了門，她梳得很整齊的發(fā)髻中夾雜著白絲，手里端著一托盤茶水和小點心。

“聽說來了客人，而且還是熟客，我就親自來了，打擾你們了嗎？”婦人穩(wěn)穩(wěn)地走向黑色的鏡面光書桌，她手里的茶水和點心沒有因為走路而晃動一點，手穩(wěn)的程度讓學(xué)醫(yī)的肖蕊都有些驚嘆。

“沒有。”老爺搖了搖頭。

阿韌看著婦人，有些不開心地說道：“原來我已經(jīng)變成客人了??？”

似乎婦人的到來讓他緊繃的情緒放松了一些，婦人放下盤子，表情柔和地看著阿韌，語調(diào)也很柔和：“當(dāng)然不是，你永遠(yuǎn)是夏侯家的人?！?/p>

阿韌有些喪喪地低下頭：“……哦。”

接著，他的拳頭再次攥起，少年猛地抬起頭，表情收起剛才出現(xiàn)的輕松，重新變得凝重：“夫人，老爺，阿韌有很重要的事要說?！?/p>

婦人布置茶點的手頓住，她的身體僵了一下，老人的神色也瞬間郁郁憂喪。阿韌從口袋里掏出一枚助理，刺猬看到那是他剛來到共和國時膠囊里唯一還能用的那臺，雪白的絲帶劃過助理，似乎是金枝在撫摸自己生前的物品，阿韌的眼睛里閃動著淚光，他看著手心里的助理和滑落的絲帶，心里像被女巫一點點抽走了快樂，難過排山倒海而來：（你也舍不得這塊助理嗎？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它是情侶款。）

（可惜，我弄丟了另一只，也弄丟了……你。）

少年努力抑制住眸子里滾動的淚，可是哽咽的聲音卻欺騙不了屋內(nèi)的眾人，“老爺，夫人……阿韌，沒有照顧好大小姐。”

噗通一聲，少年朝著夏侯家兩位老人直直地跪在地上，清脆的膝蓋撞地聲音讓肖蕊心里害怕，她們的隊長膝蓋得有多疼？她想起平時在學(xué)校的訓(xùn)練，她不綁護(hù)膝的話光腿跪在木地板上都會很痛，更別提現(xiàn)在腳下的地板質(zhì)地很堅硬。

但是阿韌的臉色一點都沒有變，他捧著那塊助理，眼睛里的淚水盈動得更加厲害，聲音里的哽咽再也壓抑不住，“阿韌該死，大小姐她……在海中沉沒了?！?/p>

老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他的喉音在顫，里面夾雜著在努力掩蓋的悲音，夫人則直接別過頭，她捂著唇，肩膀小幅度顫抖著，低低的泣音從指縫間流出來。

“枝兒她，被咬了嗎？”

老爺喘息了片刻之后問。肖蕊覺得有些奇怪，因為這位老爺，或者說可能是父親的人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里竟然有一絲隱隱的期冀。

（難道不應(yīng)該是難過嗎？）她眉頭偷偷蹙了蹙。

阿韌喘勻氣，努力讓聲音平靜一點才說道：“不，大小姐是被逼死的?！?/p>

緊接著他把當(dāng)時在郵輪上發(fā)生的事情前后經(jīng)過敘述了一遍，老爺?shù)哪樕珡纳鷼獾酵锵?，最后浮出一絲欣慰。

夫人眼睛紅紅的，全程都在哭，到最后她的哭聲再也抑制不住，抱著桌子上那張被扣過去的照片趴在老爺身上哭了起來，身子不停顫抖。

老爺?shù)难劬σ布t紅的，只是相比起情緒激動的妻子，他的表現(xiàn)就沉穩(wěn)了很多，他推開妻子，眼里含著淚光看著阿韌：“沒被咬就好，我夏侯家的女兒為救整艘郵輪上的人而犧牲，這不丟人?！?/p>

夫人直起身子，指尖在照片里的金枝臉上來回摩挲，“枝兒死的時候穿著白衣服，是嗎？”

她輕聲問阿韌，少年點了點頭，但是壓倒般的難過沖擊著他的喉嚨，他的喉嚨里像是有怪獸在撕扯，掙扎著想要出來，為了關(guān)住這頭怪物他不得不閉緊嘴巴，說不出來話。

夫人的連綿而不均勻的嘆息讓她的話像舞臺劇上詩人念出的悲詞，“我枝兒在花一般的年紀(jì)隕落，她的美麗還沒來得及綻放，但是她的高雅已經(jīng)被神看到了，她會有一個好的來生?！?/p>

“是啊，像白蓮一樣貞潔而慈悲，像白曇一樣驚艷卻短暫，但是，白潭韌，你終究沒有保護(hù)好她?！遍T口突然傳來一道像玻璃瓶破碎般好聽的聲音，聲音的底韻溫和至極，語氣中含著嚴(yán)厲的責(zé)怪。

“少爺？”

阿韌驚訝地回過頭，肖蕊和刺猬也看過去，門口斜斜地倚著一名青年，大概25歲多一點的樣子，個子很高，應(yīng)該有187，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西裝褲，身上沒有任何首飾，腳上是一雙擦得很干凈的黑皮鞋，皮鞋的表面還在反光。

但是他臉上的狀態(tài)卻和反光的皮鞋截然不同，純黑色的狼尾發(fā)型有些凌亂，白皙到有點過分的皮膚讓黑眼圈更加明顯，嘴唇干干的，起了皮，身上的白襯衫也皺皺巴巴，看樣子是沒休息好加臨時趕過來的。

老爺皺眉看著青年：“事情處理好了？”

青年搖了搖頭，挎著胳膊上的黑西裝外套長腿一邁，走了進(jìn)來，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對出于好奇而一直盯著自己看的肖蕊點了點頭，肖蕊才發(fā)現(xiàn)這名青年長得矜貴冷艷，相貌比她看過的那些頂尖的時裝男模還要出眾一大截，他眉宇間，舉手投足間，又在冷傲的表色之中時不時顯露出幾分藏不住的溫柔來，眼睛里布滿紅血絲，剛剛似乎哭過，眼圈紅紅的。

青年站定，朝坐著的老爺微微頷首：“還沒，現(xiàn)在暫時陷入了焦灼中，聽說阿韌回來了，我先趕回來看看?！?/p>

老爺?shù)纳裆行┎粷M：“有什么好看的，分不清輕重，還是下面的事更重要?！?/p>

青年閉著眼睛嘆了口氣，動作間盡顯無奈和優(yōu)雅：“我知道了爸，我心里有數(shù)，不會耽誤那邊的，你放心吧。”

婦人對青年招了招手，小聲招呼道：“玉馬……”

青年會意地看向房間里的兩位陌生人，他禮貌地沖兩人微笑：“你們好，我是夏侯家的長子夏侯玉馬，叫我玉馬就可以。”

不需要提醒，他自然用了伽本語，肖蕊和刺猬跟著依次介紹自己。

肖蕊有些驚訝，這男生是怎么知道她倆不是本國人的？剛剛她們和老人交談的時候他明明不在場。

青年看穿了肖蕊的心思，小姑娘把疑問都寫在臉上，他想讀不懂都難，他指了指她的衣裳：“你的衣服是伽本帝國的一個老牌，共和國里幾乎沒有人穿。”轉(zhuǎn)而，他又指了指刺猬的耳釘，“黑玫瑰，你是西博城十三區(qū)玫瑰花幫的人吧？外面還放著武器，一看就是那邊的人?！?/p>

刺猬愕然，這人眼睛好厲害，而且他是百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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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馬27歲左右，長得比年紀(jì)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