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下的幸運星

1987年的盛夏，南方竹林邊的少年夏令營里，蟬鳴把空氣烘得發(fā)燙。幸和運背著同款軍綠色帆布包，帆布上用紅漆畫的五角星被汗水浸得發(fā)暗——這是父母送他們來夏令營時特意定制的，就像給他們?nèi)　靶摇薄斑\”這對名字一樣，盼著兄妹倆永遠平安順遂。作為雙胞胎，他們連笑起來眼角彎起的弧度都一樣，只是幸總把運護在身后，像棵小杉樹似的擋著風。

夏令營的最后一周有場“定向?qū)殹庇螒颍規(guī)е〗M翻山越嶺，把隔壁班的阿杰甩得老遠。領(lǐng)獎品時，阿杰盯著幸手里的獎狀，指甲掐進了掌心：“不就是運氣好嗎？有什么了不起！”幸沒在意這句氣話，轉(zhuǎn)身就去找運分享水果糖，卻沒看見阿杰眼底翻涌的陰翳。

變故發(fā)生在第二天午后。運按約定去后山竹林采野草莓，剛走到懸崖邊，就被阿杰帶著兩個同伴堵住了路。“你哥贏了就了不起？今天讓他嘗嘗丟人的滋味！”阿杰手里的樹枝戳得地面沙沙響，逼得運一步步往后退。運攥緊口袋里給幸留的草莓，聲音發(fā)顫卻不肯服軟：“我哥沒惹你，你別亂來！”

爭執(zhí)間，運腳下的碎石突然滑落，身體猛地向后傾。她驚呼著伸手去抓崖邊的茅草，卻只抓到一把斷裂的竹枝。就在這瞬間，阿杰突然從背包里摸出一把生銹的氣槍——那是他偷偷從爺爺?shù)墓ぞ呦淅飵淼摹！白屇愀缬浿　彼е揽巯掳鈾C，鉛彈擦過運的手臂，留下一道血痕。運疼得渾身一顫，腳下徹底踩空，像片斷線的葉子墜向崖下的竹林。

幸發(fā)現(xiàn)運沒按時回來時，心一下子揪緊了。他瘋了似的在后山呼喊，回應他的只有風吹竹葉的“沙沙”聲。直到看見懸崖邊散落的野草莓和幾滴暗紅的血，他的腿瞬間軟了。順著崖壁往下爬時，他的手掌被竹根劃得鮮血淋漓，卻連疼都感覺不到，滿腦子都是運笑著遞給他糖的模樣。

夕陽把竹林染成金紅色時，幸在一片倒伏的竹叢里找到了運。她身上的軍綠帆布包還挎在肩上，只是紅漆五角星被塵土和血跡蓋得模糊，手臂上的傷口已經(jīng)不再流血。幸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運抱起來，卻發(fā)現(xiàn)她的身體已經(jīng)涼得像崖下的溪水?？诖锏牟葺粔旱米冃危疂B出來，染紅了幸的指尖，像極了他們小時候一起畫五角星時用的紅漆。

那天晚上，幸攥著運的帆布包，挨家挨戶找到阿杰和他的同伴。他沒有哭鬧，只是把懸崖邊的血跡、氣槍的彈殼，還有運沒送出去的草莓，一一擺在阿杰父母面前。當派出所的民警帶走阿杰時，幸站在門口，望著遠處的竹林，眼淚終于落了下來——他再也不能和運一起數(shù)星星，再也不能聽運喊他“哥”，再也不能兌現(xiàn)“永遠保護你”的承諾了。

后來，幸把運的帆布包捐給了當?shù)氐纳倌昙o念館。帆布上的紅五角星被精心修復，在玻璃展柜里閃著微光。每年夏天，他都會回到那片竹林，帶著兩盒水果糖，坐在當年找到運的地方，輕聲說：“運，哥來看你了。今天的星星，還是和我們小時候一樣亮。”風穿過竹林，沙沙的聲響像運在回應，帶著父母藏在名字里的期盼，輕輕落在幸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