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幽暗,朦朧的破紗下安置著一灘碎肉,溫玉庭斜坐在榻邊,凝望著這灘碎肉出神."師傅."門外的人似乎明白不便打攪,只弱弱地喚了一聲.
溫玉庭收回思緒,緩緩起身拉開門:"東西收拾好了?"
"嗯."女孩從手里接過溫玉庭給的包袱,隨后俯身行禮,由李通史的家丁帶走.
途中多次顛簸,一開始白初蘭并沒有在意,只當是石頭多了些,這么整了幾次,她終于掀開車簾詢問:"為何如此不穩(wěn)?"
家丁見狀將人拉回來:"姑娘有所不知,東樾雖表象富足,實則邊界的村莊大鬧饑荒,已經(jīng)到了食無則食童的地步."話罷,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囑咐車夫盡量避著地上的骸骨.
白初蘭難以置信,撥開車簾,夜色下,處處可見些白森森的東西.她坐回來,手指輕而緩地摩挲著包袱,不久,她觸碰的地方留下不起眼的水漬.
江槐郡又與剛剛的景象大相徑庭,一眼望去,有家的紅燈籠最為刺眼且數(shù)量繁多,馬車卻不曾在門前停下,而是繞回黑暗,從小門將白初蘭迎進去。李通史未曾露面,一路由仆從們將她帶到閨房,房內的炭火發(fā)著通紅的光,她被風吹冷的臉蛋讓彌漫的暖氣烘得微微泛紅,又刺痛.
面前的人看起來與自己年齡不差,上挑的眉眼過早讓人察覺此人的性子.白初蘭躬身算是打招呼.
"本小姐愿意把進宮的機會讓給你已是天大的福氣,往后要是得寵,可別過河拆橋!"李家小姐盯著她,即使是自己與別人私通不入宮,父親怎么能找個鄉(xiāng)下的的村婦?來時又經(jīng)過隴蠻那種地方,這不妥妥招晦氣.
她越看越覺得煩躁,哪一處都扎得她的眼睛快瞎了一般,礙于父親,她一肚子的窩火只能緩緩說出:"長著張狐媚子的臉別一進宮就死了!"她本想站得離白初蘭近些,好用小姐的威風壓壓別人的風頭,結果突然崴了一腳.
"….."她迅速站好身形,假裝嫌棄地捻了白初蘭的衣角;隨即找到宣泄口:"鄉(xiāng)佬野婦的味道臭死了,來人,還不帶她下去沐浴,免得臟了本小姐的屋!"白初蘭當然知曉她是故意找茬,不過自己的目,鞭,朝京城趕去。
謝淑和遠遠瞥見白初蘭的臉,貌相的她立馬湊上去:"遠看就覺得姐姐氣質非凡,這近處看得細了,果真美若天仙."她觀察白初蘭的神情,見人家不惱,又補上一句:"一入宮門深似海,姐姐不妨與我為伴,日后也有個照應."她拉著白初蘭的手左右搖晃。
白初蘭并不打算與人為伍,過不了多久都會反目成仇,眼下又不好直接拒絕人家,剛要推開謝淑和的手又轉為了輕拍.
"今日與妹妹相見,自然有了交情,往后在宮中也是互相照應,認情不急于一時."說完,她抽回手離開.
"這位姐姐倒是謹慎."謝淑和對婢女嘟囔。不過她也不惱,進了宮有的是機會相處.
首領太監(jiān)敲了一聲鑼,高喊:"秀女覲見--"
白初蘭跟著人群站好,由掌事嬤嬤對照名冊排列。
"此次共有一百二十位秀女入宮,八人為一組,小主們,請吧."嬤嬤揮起手帕,帶著秀女們面圣.沈馳清眼睛都看直了,恨不得全部納入后宮,謝泯悠坐在他身后,只盯著謝淑和.
皇貴妃謝淑瀾沖太后謝泯悠使了個眼色,太后這才發(fā)現(xiàn)沈馳清滿眼春光.她收回視線,心想:果然這倆父子一個德性.
"陛下,哀家可提醒過你,美人不在多,在于精,能為皇家綿延子嗣方好."此話雖是提醒,沈馳請即便再昏庸也知曉太后不允許他挑多.當著眾人的面,也只能順從.
"一切聽母后安排."他回答.
"陛下自行挑選心儀的就好."謝泯悠捻著佛串上的一顆珠子轉圈,沈馳清倒是比他爹聽得懂話.
很快,白初蘭.一隊人上前,明麗又不華貴的打扮使她成為八人中最出挑的那個,一襲淡粉繡花長裙,云肩摻進了金絲銀線,流蘇與尋常珍珠不同,改為了銀飾下墜著幾個銀鈴,頭飾簪了對鴛鴦步搖,鬢邊別了一枝紅楓葉作為惹眼的點.
沈馳清直接略過其他人將白初蘭留下,頓時引起太后不滿,其他幾人多少是依附謝家爬上來的高官家的女兒.她耐著性子,看向白初蘭。太監(jiān)會意,翻開名冊.
"江槐郡通史李赤之女李繡蝶,年十七--""是副好皮囊,但愿不是空有其表."謝泯悠捻佛珠的手緊了緊,她即便權力再大若是此時去干擾,恐怕在場眾人都能看清她的意圖.
罷了,一個通史的女兒,日后要除掉也算容易.捻佛珠的手松了松,那一顆被單獨捻的珠子上有了些許指甲留下的刮痕.
沈馳清聽著太監(jiān)報名冊,還是選了十幾個頗有家世的女子,礙于謝家的勢力,謝淑和最終也入選."回陛下,共二十七位小主,東西六宮打早便騰出來了,現(xiàn)只等陛下冊封位分."太監(jiān)遞上入選秀女的名冊.
沈馳清第一眼就看向白初蘭,打算封她為貴人.謝泯悠哪里看不出來,一個沒家世名字又粗俗的小家子竟然封貴人,這么做朝臣定不滿."陛下,還請三思."她冷冷丟下這句話.
這回沈馳清就是八百個不情愿也只能將詔書遞給謝淑和.
謝淑和心中一喜,連忙跪下謝恩:"謝陛下!"謝淑瀾陪沈馳清在御花園溜達,她早領悟了皇祖母的殺心,不過事情終歸不能做得太難看.
"陛下,嬪妾今日見您對那位姓李的秀女情有獨鐘,只是礙于皇祖母才未封其貴人."她一邊說著一邊瞟著沉馳清的臉色.
"還是愛妃通達,朕與你年歲相差大,也是苦了你."沈馳清的語氣難得有些懊腦.
"陛下這么喜歡那位姓李的秀女,平日喚李常在聽著不順耳,不妨嬪妾差內務府擬幾個封號,這樣一來也填補了這位妹妹家世略弱的空隙."謝淑瀾撫上沈馳清的手,拇指摩挲著他的虎口:"嬪妾侍奉陛下多年,已然忘了年歲之差,天下人都呼,陛下萬歲,如此看來,陛下還正當年少,陛下待嬪妾的好,也未曾有半分苦."沈馳清被哄得心花怒放,一抱將人摟進懷里,微微低下頭去看懷中人.
"就依愛妃說的辦!"晚上,太監(jiān)呈了綠頭牌.
"陛下,已經(jīng)按您的意思,用"寧"為封號.還請您翻牌子."太監(jiān)將手里的綠頭牌又呈了呈.
沈馳清想也不想將刻有"寧常在"的綠頭牌翻了個面.等他擺駕乾清宮,美人被裹得像春卷一樣,不安地侍候.
沈馳清輕手輕腳坐在床榻邊,將厚重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美人的整張臉,他也不急于翻云覆雨,反而像對待一件瓷器般,小心翼翼觸碰那張臉.
白初蘭無感,師傅教她的狐媚手段就等一會兒派上用場.
"寬衣吧."沈馳清收回手.
白初蘭站起身,她特意將肚兜改小只為了更加勾勒身材曲線.師傅從小就給她灌藥,只要同房一次便可有孕,宮中母憑子貴,她定要為母親報仇雪恨....沈馳清壓根沒想下一步,徑直躺了下去.???
白初蘭手里拿著他最后一件外袍發(fā)愣.
"你穿得單薄,就不要站在風口里了,快些就寢吧."沈馳清聲音是關心的.
"是."白初蘭快步走過去鉆進被窩.剛躺下一雙手就環(huán)住了自己,龍涎香在鼻尖縈繞.是一雙無力的手.沈馳清睜眼,眼底盡是疲態(tài),但也看出了她的疑問,只一句"朕今日沒心情"便想要,睡去.沒心情?白初蘭面露驚訝,盯著這位帝王的臉.她也不敢多問.龍涎香不難聞,她往沈馳清身邊湊了湊.沈馳清再度睜眼,卻也沒有責怪,將人摁在胸膛前又緊緊錮住,低聲問了一句:"冷?"
"不冷."白初蘭搖搖頭."只是覺得依著陛下睡得安心些."
"嗯?你倒是會哄人."沈馳清忽然有了些精神."嬪妾的爹爹只是紅槐一個小官,嬪妾從那么遠的地方趕來......"白初蘭雙手畫了一個大大的3瓜."所以認床,念家也是有的,還望陛下恕罪."
沈馳清嘴角上揚,抓住她的手放回被窩."朕又怎會怪你."
白初蘭自覺地環(huán)住他的腰,眨巴著眼睛對他說:"那陛下可一輩子不能怪嬪妾."
那清哥哥,可一輩子不能怪我......
沈馳清微微怔了一下,眼角泛紅,定定的看著白初蘭,想從她的話中揪出什么.
好熟悉,這句話好熟悉.他閉了閉眼,小時候有個少年帶他掏鳥蛋,結果沒拿穩(wěn),其中一個砸在了他頭上,少年慌忙跳下樹賠不是。
"請哥哥,實在對不住."少年急得要哭出來.
"我怎么會怪你."他不在意地擦去頭上的鳥蛋."那請哥哥,可一輩子不能怪我.""好."
白初蘭注意到他泛紅的眼,抬手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珠.
天正不亮,沈馳清就穿好了衣服要去上朝.白初蘭述糊間只看到他離開的身影,連帶著自己也被吵醒.謝泯悠剛準備貢佛,侍女就跑進來小聲稟告."什么?哀家昨日不是讓陛下翻謝貴人的牌子嗎?"謝泯悠捻佛珠的手緊了緊,又放松,思索著緣由.謝淑瀾走進來為她蓋了件披風.
"皇祖母,這種事還是該隨著陛下,再說陛下花天酒地,整日尋歡作樂不知過了幾年,什么樣的皮囊沒見識過,圖一時新鮮罷了."她邊說邊替謝泯您系好披風前的系帶,又補充道:"嬪妾買通了寧常在的侍女,她說昨夜陛下并未寵幸寧常在,今日也不曾取了被褥曬.謝泯悠拍開她的手:"堂堂貴妃,竟差人聽妃嬪的房事,成何體統(tǒng),回去抄百遍《女德》申時交給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