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示身份證，靠墻站好?！?/p>
清冷的男聲像冰珠砸在玻璃上，黃垚欽抬頭時，正好撞進(jìn)一雙深潭似的眼睛。
警察穿著挺括的藏青色制服，肩章上的星花在昏暗中泛著冷光，下頜線繃得筆直，連拿證件夾的動作都透著股生人勿近的勁兒。
旁邊的輔警正挨個登記信息，黃垚欽卻盯著這人的臉挪不開眼，是之前在派出所做筆錄時見過的警官，好像叫羅思源？
“身份證?！?/p>
羅思源又開口，指尖在登記本上敲了敲，語氣沒什么起伏，卻讓黃垚欽莫名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摸出錢包。
指尖遞證件時，他看著羅思源低頭登記的側(cè)臉，忽然鬼使神差地冒出個念頭。
等羅思源把身份證還回來時，黃垚欽攥著證件的手緊了緊，壯著膽子開口：
“警官，能不能……加個微信？”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巷子里瞬間安靜下來，連旁邊輔警的筆都頓了頓。
黃垚欽能感覺到自己的耳朵在發(fā)燙，正想找補(bǔ)說“是怕后續(xù)有問題要咨詢”。
就見羅思源抬了抬眼，拿出手機(jī)解鎖，調(diào)出了微信二維碼。
“掃吧?！?/p>
黃垚欽愣了三秒才反應(yīng)過來，手抖著點開微信，掃碼的動作快得像怕對方反悔。
直到聽見叮的提示音，他才松了口氣，看著手機(jī)里羅思源三個字的備注，嘴角忍不住往上揚。
“謝謝警官?！彼÷曊f。
羅思源沒應(yīng)聲，只是把登記本翻到下一頁，繼續(xù)對下一個人說：“身份證?！?/p>
可黃垚欽分明看見，他耳尖好像紅了一點。
后來黃垚欽才從朋友嘴里知道，羅思源是分局出了名的高嶺之花。
據(jù)說從警五年，追他的人能從派出所排到街尾，有同事介紹的醫(yī)生，有局里領(lǐng)導(dǎo)的侄女，可他連一次飯都沒赴過。
朋友聽黃垚欽說加了羅思源微信，直罵他“走了狗屎運”，還勸他“別癡心妄想，人家說不定只是禮貌”。
可羅思源的回復(fù)并不像“禮貌”。
黃垚欽第一次發(fā)消息問“警官，之前臨檢的案子有進(jìn)展嗎”。
本以為會等很久，沒想到羅思源十分鐘就回了：“還在調(diào)查，有消息會通知你?！?/p>
后來他又找借口問過幾次治安問題，羅思源每次都耐心回復(fù)，偶爾還會主動問一句“最近沒去那種魚龍混雜的酒吧了吧”。
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熟了起來。
黃垚欽知道了羅思源喜歡喝美式，不加糖不加奶，知道他周末會去體育館打羽毛球。
知道他最怕的是香菜，吃火鍋時連鍋底都要反復(fù)確認(rèn)有沒有放。
而羅思源也知道了黃垚欽是幼兒園老師，每天被一群小朋友圍著叫垚垚老師；知道他喜歡養(yǎng)貓，家里有只叫“橘頌”的橘貓；知道他唱歌跑調(diào)，卻偏偏愛去KTV吼兩首。
有天晚上，黃垚欽加班整理孩子們的成長檔案，忙到快十二點，隨手拍了張堆滿文件的桌子發(fā)給羅思源：
“救命，感覺要猝死在幼兒園了?！?/p>
沒過五分鐘，羅思源的消息發(fā)了過來：
“地址發(fā)我，給你帶點吃的。”
黃垚欽以為他只是客氣，卻還是把幼兒園地址發(fā)了過去。
沒想到半小時后，他就聽見樓下傳來敲門聲。
打開門，羅思源站在門口，手里拎著一個保溫袋，身上還穿著便裝，額角帶著點薄汗。
“剛下班，順道過來?！?/p>
羅思源把保溫袋遞給他，“里面是粥和小菜，涼了就不好吃了?！?/p>
黃垚欽接過保溫袋，指尖觸到溫?zé)岬拇樱睦锵癖皇裁礀|西填得滿滿的。
他讓羅思源進(jìn)來坐，給對方倒了杯熱水，看著羅思源坐在小沙發(fā)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忽然覺得這樣的場景很溫馨。
“羅警官，你怎么這么好?。俊秉S垚欽沒忍住，小聲問。
羅思源抬眼看他，燈光在他眼底晃出細(xì)碎的光：“你也很好?！?/p>
那天羅思源沒待多久，走之前把車鑰匙遞給黃垚欽：
“太晚了，別打車了，開我車回去，明天我去幼兒園取。”
黃垚欽看著手里的車鑰匙，又看了看羅思源，心跳得像要蹦出嗓子眼。
他知道，羅思源對他，好像不止是普通朋友。
之后的關(guān)系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鍵。
黃垚欽越來越依賴羅思源，甚至開始幻想他們的未來。
他會想，等橘頌再大一點，要不要帶它去羅思源家。
會想，下次朋友聚會，能不能把羅思源介紹給大家。
會想，羅思源穿警服的樣子好看，穿便裝的樣子好看，連做飯時系圍裙的樣子都好看。
可這份甜蜜沒持續(xù)多久，就被一場意外打碎了。
那天是周六，黃垚欽要去幼兒園拿落在辦公室的教案。
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羅思源抱著一個小男孩，正彎腰跟門口的保安說話。
小男孩穿著藍(lán)色的幼兒園園服，扎著兩個小揪揪，正伸手揪羅思源的衣領(lǐng)，笑得一臉開心。
黃垚欽的腳步頓住了，血液好像瞬間凝固。
他看著羅思源低頭對小男孩說話，語氣是他從未聽過的溫柔，還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動作熟練又自然。
“爸爸，我們?nèi)ツ睦镅?？?/p>
小男孩的聲音脆生生的，順著風(fēng)飄進(jìn)黃垚欽耳朵里。
爸爸？
黃垚欽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眼前的畫面開始模糊。
他看著羅思源抱著孩子走向停在路邊的車，拉開車門把孩子放進(jìn)去，動作流暢得像是做過千百遍。
原來他有孩子？那他之前為什么從來沒說過？
黃垚欽站在原地，手指攥得發(fā)白，指甲深深嵌進(jìn)掌心。
他想起羅思源每次回復(fù)消息時的耐心，想起羅思源給他帶夜宵時的溫柔，想起羅思源把車鑰匙遞給他時的信任，只覺得那些畫面都變成了笑話。
“原來已婚男撩騷這么熟練？”
黃垚欽小聲說，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掏出手機(jī)，找到羅思源的微信，手指顫抖著點下拉黑，又把通話記錄也刪得一干二凈。
他不敢再待下去，轉(zhuǎn)身跑回家里，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
橘頌蹭著他的褲腿，喵喵地叫著，可黃垚欽卻沒力氣摸它。
他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人剜走了一塊，疼得喘不過氣。
晚上，黃垚欽被孫麟威拉去酒吧。
孫麟威見他臉色不好，問他怎么了，他只是搖頭，抓起酒杯往嘴里灌。
酒液辛辣的味道刺激著喉嚨，可他卻覺得不夠，還想喝更多，想把心里的委屈和難過都喝掉。
“別喝了，傷身體。”朋友搶過他的酒杯。
“我沒事。”
黃垚欽推開朋友的手，眼睛通紅，“服務(wù)員！過來！”
服務(wù)員跑過來，笑著問：“先生，請問有什么需要？”
黃垚欽指著菜單上的“男模陪伴”，咬著牙說：
“要最貴的！”
孫麟威嚇得差點把手里的酒灑出來：
“黃垚欽，你瘋了？”
“我沒瘋！”
黃垚欽吼道，眼淚又掉了下來，“他能騙我，我憑什么不能找別人？”
那天晚上，黃垚欽喝得酩酊大醉。
他只記得自己跟著一個穿黑色襯衫的男人走了，至于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他完全不記得。
第二天早上，黃垚欽是被陽光晃醒的。
頭痛欲裂，喉嚨干得像要冒煙。
他掙扎著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剛想找水喝，就看見床頭柜上放著一個黑色的證件，是警官證。
黃垚欽的心猛地一沉，拿起警官證翻開，照片上的人赫然是羅思源。
他怎么會在這里？
黃垚欽的腦子一片混亂，昨晚的記憶碎片開始回籠，他點了男模，然后喝多了，然后……
“渣男還敢嫖？”
黃垚欽氣得渾身發(fā)抖，抓起旁邊的枕頭就往床的另一邊砸去。
枕頭剛砸到一個溫?zé)岬纳眢w，就被一只手抓住了。
羅思源坐起來，頭發(fā)有些凌亂，眼底帶著淡淡的青色，顯然也沒睡好。
他看著黃垚欽通紅的眼睛，皺了皺眉：
“你先聽我解釋?！?/p>
“解釋什么？解釋你已婚有孩子，還來撩我？解釋你一邊當(dāng)警察，一邊來嫖？”
黃垚欽吼道，眼淚又忍不住往下掉。
羅思源沒反駁，只是拿出手機(jī)，撥通了一個視頻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屏幕里鉆出來一個小腦袋，正是黃垚欽昨天在幼兒園看見的那個小男孩。
“小舅舅！”
小男孩看見羅思源，興奮地?fù)]了揮手，然后眼睛一轉(zhuǎn)，看見了黃垚欽，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咦？垚垚老師怎么在你床上呀？”
黃垚欽愣住了，小舅舅？
羅思源把手機(jī)遞給黃垚欽，聲音放軟了些：
“你問他?！?/p>
黃垚欽握著手機(jī)，看著屏幕里的小男孩，還沒開口，小男孩就先說話了：
“垚垚老師，你怎么跟小舅舅在一起呀？昨天小舅舅還說要帶我去吃冰淇淋呢，結(jié)果臨時有事，讓媽媽來接我了?！?/p>
媽媽？
黃垚欽的腦子更亂了，他看著小男孩，又看了看羅思源，小聲問：
“你……你是他小舅舅？”
“對呀！”
小男孩點點頭，“我媽媽是小舅舅的姐姐，我叫羅小海，你還記得我嗎？我在你們班上過體驗課的！”
羅小海？黃垚欽想起來了，上周確實有個小男孩來班里上體驗課，長得很可愛，當(dāng)時他還夸過對方眼睛好看。
“那……那你昨天叫他爸爸……”
黃垚欽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我是跟他鬧著玩的！”
羅小海吐了吐舌頭，“小舅舅總說我調(diào)皮，我就故意叫他爸爸，氣氣他！”
黃垚欽手里的手機(jī)差點掉在地上，他看著羅思源，眼眶又紅了，這次卻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愧疚和后怕。
羅思源走過來，伸手想碰他的臉，又怕他生氣，停在了半空中：
“對不起，我沒跟你說清楚，讓你誤會了?！?/p>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有姐姐，有外甥？”
黃垚欽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點委屈。
“我以為你知道。”
羅思源嘆了口氣，“上次跟你說我周末要去接人，就是去接小海，還有上次跟你說我姐姐讓我?guī)兔c東西，也是帶給他的?！?/p>
黃垚欽想了想，好像確實有這么回事，只是當(dāng)時他沒往這方面想，以為羅思源說的接人是接同事，帶東西是帶工作文件。
“那……那你昨天為什么會在這兒？”
黃垚欽又問，想起昨晚自己點男模的事，臉?biāo)查g紅到了耳根。
羅思源的眼神暗了暗，語氣帶著點無奈：
“昨天我給你發(fā)消息，你沒回，打電話也沒人接。我擔(dān)心你，就去酒吧找你，結(jié)果看見你跟一個男人走了。我怕你出事，就跟著你們，后來那個男人想對你動手動腳，我就把他趕走了，把你帶回來了。”
黃垚欽的臉更紅了，他想起昨晚自己喝多了，好像確實對那個男人說了些胡話，還差點被對方占便宜。
“那……那警官證……”
“我怕你早上起來找不到我，又擔(dān)心，就把警官證放在這兒了?！?/p>
羅思源看著他，眼神里滿是溫柔，“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p>
黃垚欽再也忍不住，撲進(jìn)羅思源懷里，放聲哭了起來。
羅思源輕輕拍著他的背，動作溫柔得像在安撫一只受了驚的小貓。
“羅思源，你混蛋！”
黃垚欽在他懷里嘟囔著，“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有多難過，我還以為你騙我……”
“是我不好，是我沒跟你說清楚?！?/p>
羅思源低頭，在他發(fā)頂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以后不會了，我會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你，不會再讓你誤會了。”
黃垚欽哭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看著羅思源的眼睛，小聲問：
“那你……你喜歡我嗎？”
羅思源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眼底的寒冰好像都融化了：
“傻不傻？不喜歡你，我為什么會給你加微信，為什么會給你帶夜宵，為什么會擔(dān)心你，為什么會把你放在心上？”
黃垚欽的心跳又開始加速，他看著羅思源的臉，忍不住湊過去，在他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羅思源的身體僵了一下，然后反客為主，加深了這個吻。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jìn)來，落在兩人身上，溫暖又耀眼。
橘頌不知什么時候跳上了床，蹭了蹭黃垚欽的腿，喵喵地叫著，像是在為他們祝福。
后來，黃垚欽把羅思源從黑名單里拉了回來，還改了備注，我的警官先生。
羅思源也把黃垚欽介紹給了自己的家人，姐姐和姐夫都很喜歡這個活潑開朗的幼兒園老師，羅小海更是天天吵著要去“垚垚老師和小舅舅家”玩。
有次孫麟威問黃垚欽：
“你當(dāng)初怎么敢跟羅警官要微信的？就不怕他拒絕嗎？”
黃垚欽想了想，笑著說：
“怕啊，怎么不怕？可我總覺得，不試試的話，會后悔一輩子?！?/p>
而羅思源每次聽到這話，都會握緊黃垚欽的手，在他耳邊小聲說：
“幸好你試了，不然我就要后悔一輩子了?！?/p>
酒吧的霓虹依舊閃爍，雨巷的風(fēng)依舊清涼，可對黃垚欽來說，世界已經(jīng)不一樣了。
因為他的生命里，多了一個叫羅思源的警官，多了一份溫暖的愛，多了一個可以攜手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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