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裹著碎葉,在靖王府的回廊間打旋,也把些細碎的閑言碎語,吹進了各院的角角落落。
汀蘭院的灶房剛飄起米粥香,春桃就端著剛熱好的茶水進來,臉色卻比外面的寒風還沉?!肮媚?,”她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聲音壓得發(fā)緊,“我剛才去浣衣局取衣裳,聽見李姬身邊的丫鬟在跟人說,說您……說您仗著會弈棋,故意在宴席上搶正妃娘娘的風頭,還私下找王爺示好,想奪寵呢!”
沈清沅正低頭整理醫(yī)書,聞言指尖頓了頓,卻沒抬頭,只輕輕拂去書頁上的灰塵:“她們還說了什么?”
“還說……還說您父親是御史,您就仗著娘家勢力,不把正妃娘娘放在眼里,連周管家都被您拿捏住了!”春桃越說越氣,攥著帕子的手都在抖,“那丫鬟說得可大聲了,周圍好幾個婆子都在聽,還有人跟著附和,說您剛入府就不安分!我當時就想沖上去跟她們理論,可又怕給您惹麻煩……”
云芝在一旁聽得臉色發(fā)白:“這李姬也太過分了!她自己依附正妃,就見不得別人好,故意造您的謠!姑娘,咱們不能就這么算了,得去找她評理去!”
沈清沅終于抬眼,看向兩人急得通紅的臉,反倒笑了笑:“評理?怎么評?她沒當著我的面說,我空口無憑去找她,她若不認,反倒說我‘容不下人、愛計較’,傳出去,不是更坐實了‘不安分’的名聲?”
“那也不能任由她們造謠?。 痹浦ゼ钡?,“這流言要是傳到王爺耳朵里,王爺該誤會您了!”
“王爺若真信這些無憑無據的話,那我解釋再多也沒用。”沈清沅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院角那株剛冒出花苞的臘梅,語氣平靜,“流言這東西,就像天上的云,你越追著它趕,它飄得越歡;你若不理它,風一吹,自然就散了。咱們現在要做的,不是去爭,是按自己的本分過日子,讓那些說閑話的人,自己打自己的臉?!?/p>
話雖這么說,春桃和云芝還是有些不放心。沈清沅卻像沒事人一樣,依舊每日教春桃和秋紋識字,午后翻醫(yī)書,傍晚還會去花園散步——只是比往常多了些“心思”,專挑那些下人、姬妾常聚集的地方走。
第二日午后,沈清沅帶著春桃去花園采菊花,剛走到菊圃邊,就聽見不遠處的石亭里傳來說話聲,正是李姬和幾個依附她的低階姬妾。
“……你們是沒瞧見,那日宴席上,沈清沅跟王爺下棋時,那眼神,恨不得粘在王爺身上!”李姬的聲音帶著刻意的尖細,“還有周管家,之前多橫啊,還不是被她拿捏得服服帖帖?我看啊,再過些日子,她怕是要爬到正妃娘娘頭上去了!”
一個穿淺粉色襦裙的姬妾跟著附和:“李姬姐姐說得是!聽說她還教丫鬟識字,裝得跟個大家閨秀似的,誰不知道她就是想借著‘有才情’的名頭,勾著王爺呢!”
春桃氣得攥緊了拳頭,就要往前走,沈清沅卻輕輕拉住她,沖她搖了搖頭,然后提著竹籃,徑直走向菊圃——不僅沒躲,反而離石亭更近了些,還故意哼起了江南的小調,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石亭里的人聽見。
石亭里的聲音瞬間停了。李姬沒想到沈清沅會突然出現,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地站起身,想假裝沒看見,卻被沈清沅先開了口。
“李姬姐姐也來采菊花?”沈清沅笑著走過去,手里還拿著剛采的兩朵黃菊,“這菊花看著新鮮,用來泡茶最好,姐姐若喜歡,我這籃里還有些,給姐姐拿幾朵?”
李姬沒料到沈清沅會這么“和善”,一時竟不知該怎么回應,只能僵硬地笑了笑:“不……不用了,妹妹自己留著吧。”
沈清沅也不勉強,轉而看向旁邊那個穿淺粉襦裙的姬妾,記得她是上個月剛入府的趙姬,身子一直不太好?!摆w妹妹看著臉色有些發(fā)白,是不是近日天氣涼,受了寒?”她走近兩步,語氣關切,“我這兒有包自己配的驅寒茶,用生姜、紅糖和陳皮煮的,喝著暖身,妹妹若不嫌棄,我讓春桃給你送些過去?”
趙姬愣了愣,沒料到沈清沅會關心自己——她剛入府時,李姬就跟她說沈清沅“不好相處”,讓她離遠點,可此刻看著沈清沅溫和的眼神,倒不像是傳言里那般“張揚”。她連忙躬身道謝:“多謝側妃娘娘,奴婢……奴婢心領了?!?/p>
這時,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是中立的張姬帶著丫鬟過來了。張姬一向不摻和后宅爭斗,之前也聽過些關于沈清沅的流言,卻沒當真。此刻見沈清沅不僅沒跟李姬爭吵,還主動關心趙姬,心里先有了幾分好感。
“清沅妹妹也在采菊?”張姬笑著走過來,“我剛從庫房領了些新茶,想著找妹妹一起嘗嘗,正好遇上了。”
沈清沅眼睛一亮:“那太好了!我這幾日正想煮些菊花茶,配著姐姐的新茶,定是極好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熱絡,把李姬和趙姬晾在了一邊。李姬看著沈清沅從容的模樣,再想想自己剛才說的那些閑話,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不等沈清沅和張姬說完,就借口“身子不適”,帶著丫鬟匆匆走了。趙姬也跟著告退,臨走時還悄悄對沈清沅說了句“多謝娘娘”。
石亭里只剩下沈清沅和張姬。張姬看著李姬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妹妹倒是好脾氣,換做是我,剛才定要跟她理論一番?!?/p>
“理論又有什么用?”沈清沅采了朵白菊遞給張姬,“她說她的,我過我的,若我真跟她吵起來,反倒讓別人覺得我心虛。再說,姐姐也知道,我從沒想過爭什么,只要能在汀蘭院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就夠了。”
張姬點點頭,心里對沈清沅的印象更好了——之前聽流言還覺得沈清沅“有野心”,如今看來,倒是個通透、淡然的人。兩人又聊了會兒茶,約定改日去汀蘭院一起煮茶,才各自散去。
接下來幾日,沈清沅依舊如常——遇到李姬,依舊笑著打招呼;趙姬身子不適,她真讓春桃送了驅寒茶過去;連之前附和李姬的幾個低階姬妾,她見了也會主動問好,偶爾還會分享些自己做的點心。
漸漸地,流言開始變了味——下人們說“側妃娘娘待人溫和,不像是會搶風頭的人”;姬妾們說“沈清沅連趙姬都肯幫,倒不是傳言里那般張揚”;連周管家聽說后,都特意讓人給汀蘭院送了兩筐新炭,說是“天冷了,給側妃娘娘暖屋”。
李姬見自己傳的流言不僅沒傷到沈清沅,反倒讓她得了更多人的認可,氣得整日待在自己院里,再也不敢隨意說閑話了。春桃和云芝見流言散了,也終于松了口氣,對沈清沅更是佩服。
這日傍晚,蕭景淵處理完公務,竟破天荒地來了汀蘭院。他剛走進院,就看見沈清沅帶著春桃和秋紋在掃落葉,夕陽落在她身上,鍍了層柔光。
“聽說近日府里有些閑話?”蕭景淵走到她身邊,語氣平淡,卻帶著幾分探究。
沈清沅放下掃帚,躬身行禮:“不過是些無憑無據的話,風一吹就散了,不敢勞王爺掛心?!?/p>
蕭景淵看著她平靜的側臉,想起小廝匯報的“側妃淡然應對,用溫和化解流言”,眼底閃過一絲贊賞:“你倒看得開。”他頓了頓,又道,“廚房剛做了江南的藕粉糕,我讓人給你送些過來,嘗嘗?”
沈清沅愣了愣,隨即笑道:“謝王爺?!?/p>
蕭景淵沒多留,坐了會兒就走了。春桃興奮地對沈清沅說:“姑娘!王爺這是認可您了!連藕粉糕都特意給您送過來呢!”
沈清沅看著蕭景淵離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她知道,這次的流言危機,不僅沒傷到她,反而讓她在王府里多了些“朋友”,也讓蕭景淵對她多了幾分認可——深宅里的路,從來不是靠爭靠吵走出來的,而是靠自己的本分和智慧,一步步鋪出來的。
院角的臘梅又冒出了幾個花苞,沈清沅相信,等臘梅開花的時候,這汀蘭院的日子,定會比現在更暖、更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