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記憶我的刑場

他自愿將記憶移植給我，只為讓我替他復(fù)仇。 十年間，我活在他的仇恨里，一步步完成所有計劃。 最后一步結(jié)束時，警方卻以殺人罪逮捕我。 審訊室里，警察輕笑：“死者的記憶移植，其實從來不會成功。” “你只是被精心選中的替罪羊，十年的復(fù)仇全是自我催眠?！?這時，我的腦海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別信他們，現(xiàn)在……” ——“殺了他們。”

---

空氣里有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化不開，粘在舌根，泛起鐵銹似的澀。

外面下雨了。雨滴敲打著審訊室唯一的窄窗，悶悶的，像敲在一口舊棺材上。燈很亮，慘白的光從頭頂潑下來，把我的手指照得透明，能看見皮膚下青色的血管微微跳動。它們剛剛被采集過指紋，留著一層薄薄的鋁粉。

桌對面是兩個警察。一個年輕，記錄本攤開，筆尖懸停，帶著一種初出茅廬的謹(jǐn)慎。另一個年長些，肩章顯示著他的不同。他沒記錄，只是看著我，手指無意識地輕敲著桌面，嗒，嗒，嗒，和窗外的雨聲混在一起，催得人昏沉。

我已經(jīng)這樣坐了多久？不知道。時間在這間白色的、逼仄的房間里失去了流速。腕上是冷硬的手銬，鎖在桌面的鐵環(huán)上，稍稍一動就嘩啦作響，提醒我身在何處。

殺人罪。

那三個字從年輕警察嘴里吐出來時，平直得像一條線，沒有任何起伏，卻像燒紅的鐵釬，烙進我耳膜。

怎么可能。

“姓名?！蹦贻p警察例行公事。

我張了張嘴，喉嚨干得發(fā)疼，聲音嘶?。骸啊挚?。”

“知道為什么請你來這里嗎？”

請。他用的是這個字眼。我?guī)缀跸胄?。但嘴角沉重得抬不起來?/p>

“他們說……我殺了人?！?/p>

“不止一個?！蹦觊L的警察終于開口，聲音溫和，甚至帶著點奇異的惋惜，卻比厲聲呵斥更讓人頭皮發(fā)麻，“十年，六條人命。林先生，你很有效率。”

那不是我。是“他”。是那些記憶里的恨，那些燒灼肺腑的痛楚，那些夜復(fù)一夜在我腦海里重播的慘劇畫面。是陳燼的仇恨。

陳燼。這個名字跳出來，像一把鑰匙，猛地捅進我意識的鎖孔，轉(zhuǎn)動。

——冰冷的實驗室，復(fù)雜的儀器發(fā)出低微的嗡鳴。躺在并排的兩張床上，能清晰感到后頸脊柱被接入某種異物時的酸脹。他的臉在相鄰的床位上側(cè)過來，蒼白，瘦削，眼窩深陷，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駭人，里面燒著快要燃盡一切的火焰。

“記住他們的臉……”他的聲音隔著介質(zhì)傳來，模糊，卻帶著血淋淋的鉤子，“替我……看清楚……”

自愿移植。他說這是唯一的辦法。他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而仇人還在逍遙。他選中了我，一個一無所有、只剩一副健康軀殼的陌生人。他說，接收我的記憶，繼承我的恨，去做我做不到的事。

代價是，我這具身體，往后的人生，將不再完全屬于我。

我同意了。那一刻，我仿佛看見他眼底火焰猛地一跳，不是感激，是某種……極致壓抑下的狂喜。

十年。

三千多個日夜。我活在他的記憶里。那些破碎的、帶著血腥氣的片段日夜啃噬我：冰冷的金屬工具、飛濺的猩紅、扭曲恐懼的臉、絕望的嗚咽、還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窒息感……陳燼的恨，像濃稠的瀝青，灌入我的血管，凝固成我每一次心跳的動力。

我學(xué)著揣摩那些記憶的細(xì)節(jié)，像梳理一團雜亂無章的染血線頭，找出其中清晰的脈絡(luò)。我追蹤每一個模糊的坐標(biāo)，辨認(rèn)每一張可能的臉。我變得冷靜，精密，像一臺被輸入了終極指令的機器。每一步計劃，每一次出手，都嚴(yán)絲合縫，完美地執(zhí)行著那段移植來的仇恨。

最后一個是張啟明。那個在陳燼記憶里，用戴著金表的手，慢條斯理掐滅煙頭，笑著決定他父母生死的人。

我找到他時，他正在一家地下賭場揮霍，腦滿腸肥，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油光水滑。我用了陳燼記憶里最恐懼的一種方式回敬了他?？粗菑堃驑O度驚恐而扭曲變形的臉，我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當(dāng)年幼小的陳燼，躲在柜子里，透過縫隙看到這張臉時，那剜心刻骨的戰(zhàn)栗。

完成了。所有的債，都清了。

巨大的空虛感還沒來得及將我淹沒，警察就來了。干脆利落，像早已等在終點。

“……證據(jù)確鑿?！蹦贻p警察的聲音把我從冰冷的回憶里拽回。他推過來幾張現(xiàn)場照片。血肉模糊。我胃里一陣翻攪，不是惡心，是憤怒。那是陳燼的憤怒，在我胸腔里咆哮。

“不是我！”我猛地抬頭，手銬嘩啦一聲尖響，“是陳燼！是他的記憶！他讓我看到的！他讓我做的！”

年長的警察身體微微前傾，那雙看過太多真相與謊言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臉上。他輕輕嘆了口氣，仿佛在憐憫一個執(zhí)迷不悟的瘋子。

“林刻，”他吐出我的名字，語調(diào)平穩(wěn)得殘酷，“醫(yī)學(xué)上，死者的大腦記憶區(qū)提取移植，尤其是像陳燼那種經(jīng)年已久的記憶提取，以目前的技術(shù)……成功率無限接近于零。那更像是一種……心理暗示的實驗品?！?/p>

他頓了頓，讓我消化這幾個字。

無限接近于零。心理暗示。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擊著我的理智。

“我們查過陳燼的檔案，他是個心理學(xué)高手，尤其擅長催眠和潛意識植入?！本斓穆曇暨€在繼續(xù)，不緊不慢，編織著一張徹底否定我十年的巨網(wǎng)，“他臨終前一年，頻繁接觸你所在的志愿者群體，精心篩選。你很符合他的要求：孤身一人，社會關(guān)系簡單，情感需求強烈，潛意識易受引導(dǎo)。”

他拿起一份泛黃的檔案袋，抽出一張紙：“這是他留下的原始計劃書副本，里面詳細(xì)記錄了他如何一步步為你構(gòu)建‘記憶’，設(shè)計復(fù)仇腳本，甚至預(yù)測了你在所謂‘記憶’驅(qū)動下的每一步行為。你，林刻，不是他記憶的繼承者?！?/p>

警察的目光帶著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嘲諷，釘死我最后的價值。

“你是他選中的，最完美的替罪羊。”

“你過去十年的所有‘復(fù)仇’，全部源于你自我構(gòu)建的催眠暗示。那些人，的的確確，是你殺的。”

轟——

世界的聲音消失了。雨聲，呼吸聲，手指敲桌聲，全部褪去。只剩下絕對的寂靜，和一片白茫茫的空洞。

替罪羊。

自我催眠。

成功了……無限接近于零……

這些詞在我顱內(nèi)瘋狂碰撞、炸開，炸得我的認(rèn)知四分五裂，炸得我的過去十年變成一場荒唐可笑、鮮血淋漓的獨角戲。

原來沒有仇恨。沒有傳承。沒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只有利用。只有愚弄。只有一場精心策劃的、持續(xù)了十年的獻祭，而我，就是那個自己走上祭壇還滿懷悲壯的蠢貨。

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彎下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膽汁的苦澀灼燒著喉嚨。手銬勒進腕骨，痛得尖銳而真實。

十年……整整十年……我活成了一個笑話？一個殺人如麻的笑話？

信仰崩塌的巨響震耳欲聾。我整個人被抽空，向下墜落，墜向無底深淵。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粉碎的那一刻——

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切了進來。

冰冷，熟悉，浸透了十年夢魘的每一個角落，此刻卻帶著一種絕對命令式的、不容置疑的清晰，直接響在我的腦髓深處。

【別信他們。】

是陳燼！

我的心臟驟然停止跳動。

【現(xiàn)在……】

那聲音頓了頓，像是毒蛇徹底絞緊獵物前最后的蓄力。

【——殺了他們?！?/p>

嗡——

頭頂那盞慘白的燈管，應(yīng)聲而滅。

黑暗吞噬一切。他的記憶，我的刑場

他自愿將記憶移植給我，只為讓我替他復(fù)仇。 十年間，我活在他的仇恨里，一步步完成所有計劃。 最后一步結(jié)束時，警方卻以殺人罪逮捕我。 審訊室里，警察輕笑：“死者的記憶移植，其實從來不會成功。” “你只是被精心選中的替罪羊，十年的復(fù)仇全是自我催眠?！?這時，我的腦海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別信他們，現(xiàn)在……” ——“殺了他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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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里有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化不開，粘在舌根，泛起鐵銹似的澀。

外面下雨了。雨滴敲打著審訊室唯一的窄窗，悶悶的，像敲在一口舊棺材上。燈很亮，慘白的光從頭頂潑下來，把我的手指照得透明，能看見皮膚下青色的血管微微跳動。它們剛剛被采集過指紋，留著一層薄薄的鋁粉。

桌對面是兩個警察。一個年輕，記錄本攤開，筆尖懸停，帶著一種初出茅廬的謹(jǐn)慎。另一個年長些，肩章顯示著他的不同。他沒記錄，只是看著我，手指無意識地輕敲著桌面，嗒，嗒，嗒，和窗外的雨聲混在一起，催得人昏沉。

我已經(jīng)這樣坐了多久？不知道。時間在這間白色的、逼仄的房間里失去了流速。腕上是冷硬的手銬，鎖在桌面的鐵環(huán)上，稍稍一動就嘩啦作響，提醒我身在何處。

殺人罪。

那三個字從年輕警察嘴里吐出來時，平直得像一條線，沒有任何起伏，卻像燒紅的鐵釬，烙進我耳膜。

怎么可能。

“姓名?！蹦贻p警察例行公事。

我張了張嘴，喉嚨干得發(fā)疼，聲音嘶?。骸啊挚??！?/p>

“知道為什么請你來這里嗎？”

請。他用的是這個字眼。我?guī)缀跸胄?。但嘴角沉重得抬不起來?/p>

“他們說……我殺了人?！?/p>

“不止一個?！蹦觊L的警察終于開口，聲音溫和，甚至帶著點奇異的惋惜，卻比厲聲呵斥更讓人頭皮發(fā)麻，“十年，六條人命。林先生，你很有效率?！?/p>

那不是我。是“他”。是那些記憶里的恨，那些燒灼肺腑的痛楚，那些夜復(fù)一夜在我腦海里重播的慘劇畫面。是陳燼的仇恨。

陳燼。這個名字跳出來，像一把鑰匙，猛地捅進我意識的鎖孔，轉(zhuǎn)動。

——冰冷的實驗室，復(fù)雜的儀器發(fā)出低微的嗡鳴。躺在并排的兩張床上，能清晰感到后頸脊柱被接入某種異物時的酸脹。他的臉在相鄰的床位上側(cè)過來，蒼白，瘦削，眼窩深陷，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駭人，里面燒著快要燃盡一切的火焰。

“記住他們的臉……”他的聲音隔著介質(zhì)傳來，模糊，卻帶著血淋淋的鉤子，“替我……看清楚……”

自愿移植。他說這是唯一的辦法。他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而仇人還在逍遙。他選中了我，一個一無所有、只剩一副健康軀殼的陌生人。他說，接收我的記憶，繼承我的恨，去做我做不到的事。

代價是，我這具身體，往后的人生，將不再完全屬于我。

我同意了。那一刻，我仿佛看見他眼底火焰猛地一跳，不是感激，是某種……極致壓抑下的狂喜。

十年。

三千多個日夜。我活在他的記憶里。那些破碎的、帶著血腥氣的片段日夜啃噬我：冰冷的金屬工具、飛濺的猩紅、扭曲恐懼的臉、絕望的嗚咽、還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窒息感……陳燼的恨，像濃稠的瀝青，灌入我的血管，凝固成我每一次心跳的動力。

我學(xué)著揣摩那些記憶的細(xì)節(jié)，像梳理一團雜亂無章的染血線頭，找出其中清晰的脈絡(luò)。我追蹤每一個模糊的坐標(biāo)，辨認(rèn)每一張可能的臉。我變得冷靜，精密，像一臺被輸入了終極指令的機器。每一步計劃，每一次出手，都嚴(yán)絲合縫，完美地執(zhí)行著那段移植來的仇恨。

最后一個是張啟明。那個在陳燼記憶里，用戴著金表的手，慢條斯理掐滅煙頭，笑著決定他父母生死的人。

我找到他時，他正在一家地下賭場揮霍，腦滿腸肥，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油光水滑。我用了陳燼記憶里最恐懼的一種方式回敬了他。看著他那張因極度驚恐而扭曲變形的臉，我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當(dāng)年幼小的陳燼，躲在柜子里，透過縫隙看到這張臉時，那剜心刻骨的戰(zhàn)栗。

完成了。所有的債，都清了。

巨大的空虛感還沒來得及將我淹沒，警察就來了。干脆利落，像早已等在終點。

“……證據(jù)確鑿?！蹦贻p警察的聲音把我從冰冷的回憶里拽回。他推過來幾張現(xiàn)場照片。血肉模糊。我胃里一陣翻攪，不是惡心，是憤怒。那是陳燼的憤怒，在我胸腔里咆哮。

“不是我！”我猛地抬頭，手銬嘩啦一聲尖響，“是陳燼！是他的記憶！他讓我看到的！他讓我做的！”

年長的警察身體微微前傾，那雙看過太多真相與謊言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臉上。他輕輕嘆了口氣，仿佛在憐憫一個執(zhí)迷不悟的瘋子。

“林刻，”他吐出我的名字，語調(diào)平穩(wěn)得殘酷，“醫(yī)學(xué)上，死者的大腦記憶區(qū)提取移植，尤其是像陳燼那種經(jīng)年已久的記憶提取，以目前的技術(shù)……成功率無限接近于零。那更像是一種……心理暗示的實驗品?！?/p>

他頓了頓，讓我消化這幾個字。

無限接近于零。心理暗示。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擊著我的理智。

“我們查過陳燼的檔案，他是個心理學(xué)高手，尤其擅長催眠和潛意識植入。”警察的聲音還在繼續(xù)，不緊不慢，編織著一張徹底否定我十年的巨網(wǎng)，“他臨終前一年，頻繁接觸你所在的志愿者群體，精心篩選。你很符合他的要求：孤身一人，社會關(guān)系簡單，情感需求強烈，潛意識易受引導(dǎo)?！?/p>

他拿起一份泛黃的檔案袋，抽出一張紙：“這是他留下的原始計劃書副本，里面詳細(xì)記錄了他如何一步步為你構(gòu)建‘記憶’，設(shè)計復(fù)仇腳本，甚至預(yù)測了你在所謂‘記憶’驅(qū)動下的每一步行為。你，林刻，不是他記憶的繼承者?！?/p>

警察的目光帶著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嘲諷，釘死我最后的價值。

“你是他選中的，最完美的替罪羊。”

“你過去十年的所有‘復(fù)仇’，全部源于你自我構(gòu)建的催眠暗示。那些人，的的確確，是你殺的?！?/p>

轟——

世界的聲音消失了。雨聲，呼吸聲，手指敲桌聲，全部褪去。只剩下絕對的寂靜，和一片白茫茫的空洞。

替罪羊。

自我催眠。

成功了……無限接近于零……

這些詞在我顱內(nèi)瘋狂碰撞、炸開，炸得我的認(rèn)知四分五裂，炸得我的過去十年變成一場荒唐可笑、鮮血淋漓的獨角戲。

原來沒有仇恨。沒有傳承。沒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只有利用。只有愚弄。只有一場精心策劃的、持續(xù)了十年的獻祭，而我，就是那個自己走上祭壇還滿懷悲壯的蠢貨。

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彎下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膽汁的苦澀灼燒著喉嚨。手銬勒進腕骨，痛得尖銳而真實。

十年……整整十年……我活成了一個笑話？一個殺人如麻的笑話？

信仰崩塌的巨響震耳欲聾。我整個人被抽空，向下墜落，墜向無底深淵。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粉碎的那一刻——

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切了進來。

冰冷，熟悉，浸透了十年夢魘的每一個角落，此刻卻帶著一種絕對命令式的、不容置疑的清晰，直接響在我的腦髓深處。

【別信他們。】

是陳燼！

我的心臟驟然停止跳動。

【現(xiàn)在……】

那聲音頓了頓，像是毒蛇徹底絞緊獵物前最后的蓄力。

【——殺了他們?！?/p>

嗡——

頭頂那盞慘白的燈管，應(yīng)聲而滅。

黑暗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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