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悟空親授七十二 耍耍三郎戲山間

自三郎落戶花果山，水簾洞內便添了許多熱鬧。悟空念及兄弟同源，又憐他年幼離鄉(xiāng)，便將菩提祖師所授的七十二般變化拆解開來，揀那易學易用的法門，日日親授。

這日天剛蒙蒙亮，花果山巔的望海石上便已騰起兩道身影。悟空立于崖邊，望著云海翻騰，對身旁的三郎道：“變化之術，看似是變鳥獸、化草木，實則是引動周身靈氣，與天地萬物共鳴。你且看好——”

說罷，他身形一晃，化作一只蒼鷹，振翅直沖云霄，利爪在云間一撈，竟抓下一片凝結的云絮，俯沖回來時，已變回本相，將云絮遞到三郎面前：“你看，云有云氣，鳥有鳥靈，若能與它們氣息相融，變化時便不露破綻?！?/p>

三郎捧著冰涼的云絮，眼睛亮晶晶的：“大哥，我昨日試著變蜜蜂，卻總被蜂巢里的老蜂趕出來，是不是氣息不對？”

“正是?！蔽蚩拯c頭，指著崖下的竹林，“你且變棵竹筍試試，記住，要想著自己扎根土中，節(jié)節(jié)向上，莫要急著動?！?/p>

三郎依言閉眼，凝神運氣。只見他周身泛起淡金色的靈光，身形漸漸縮短，化作一株兩尺來高的竹筍，青碧的竹節(jié)上還沾著幾點晨露，與周圍的新竹混在一起，乍一看竟分不出真假。

悟空正點頭贊許，卻見那“竹筍”忽然晃了晃，竹尖上冒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正是三郎探出臉來，吐了吐舌頭：“大哥，土里好悶！”

“胡鬧！”悟空笑罵一聲，“變作靜物，最要沉得住氣。你這般毛躁，若是遇著天敵，豈不是自曝行蹤？”

三郎吐吐舌頭，變回原形，撓著頭道：“我知道了，只是想著快點學會，好跟大哥去掏那懸崖上的野蜂巢?！?/p>

“想學本事，先修心性?！蔽蚩绽拢瑥膽阎忻鰝€朱紅的果子，“這是后山的‘定魂果’，你且吃了，能助你靜心?！?/p>

三郎接過果子，啃了一口，只覺一股清涼之意從舌尖流遍全身，方才躁動的心緒果然平復了許多。他眼睛一亮：“好吃！大哥，這果子能多摘些嗎？”

“每日只能吃一個，多了反倒滯澀靈氣?！蔽蚩瞻迤鹉槪娝抢X袋，又放緩語氣，“今日教你變狐貍。這畜生最是機警，你且學它的眼神、步態(tài)——”

他說著，身形一晃，化作一只火紅的狐貍，尖耳靈動，尾巴蓬松，踱步時腳步輕盈，眼神里帶著幾分狡黠，繞著三郎轉了兩圈，忽然“嗷嗚”叫了一聲，竟與山中野狐的叫聲一般無二。

三郎看得心癢，也學著運氣變化。只是他火候尚淺，變出來的狐貍尾巴短了一截，毛色還是淡金色的，走起路來一顛一顛，倒像只瘸腿的兔子。

“哈哈哈！”崖下傳來群猴的笑聲。原來不少小猴晨起練拳，見二大王變狐貍出糗，都忍不住笑出聲。

三郎臉皮薄，頓時變回原形，氣鼓鼓地叉著腰：“笑什么！你們來變一個試試？”

悟空喝止眾猴：“都散了去，各自練功！”又轉向三郎，“莫要氣躁。你看那狐貍，看似散漫，實則每一步都在觀察四周，這便是‘變中帶察’的道理。來，我再教你變松鼠——”

一上午光景，悟空先教變化之理，再示范形態(tài)細節(jié)，從飛禽到走獸，從花木到山石，耐心細致。三郎雖偶有頑性，卻也知道大哥用心，學得格外認真，到午時已能熟練變作野兔、山雀，雖還有些細微破綻，卻比昨日精進了不少。

回到水簾洞，群猴早已備下午飯。石桌上擺著仙桃、玉李、紫芝，還有三郎最愛的蜂蜜蒸松仁。二人剛坐下，便見一只小猴慌慌張張跑進來：“大王，二大王！前山來了幾個穿綾羅綢緞的人，說是來‘拜訪’，還帶著些瓶瓶罐罐，看著倒像人間的商人！”

“商人？”悟空挑眉，“花果山與世隔絕，怎會有商人尋來？”

三郎眼珠一轉，拉著悟空的袖子道：“大哥，我去看看好不好？我還沒見過人間的商人呢！”

“也好，”悟空點頭，“你且變作個小猴，跟我去瞧瞧。記住，莫要亂說話。”

三郎忙應了，化作一只灰撲撲的小猴，躥到悟空肩頭，扒著他的耳朵道：“大哥，他們會不會是來買猴子的？我聽說人間有耍猴戲的……”

“少胡思亂想，看看便知?！蔽蚩諑е鴰讉€老猴，出了水簾洞，往山前走去。

剛到山口，便見幾個身著錦袍的漢子正圍著一塊巨石打轉，為首的是個留著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手里拿著個羅盤，嘴里念念有詞：“怪哉，明明算出此處有靈脈匯聚，怎的只有些野猴？”

另一個瘦高個道：“張掌柜，莫不是羅盤壞了？這荒山野嶺的，哪來什么寶貝？”

“胡說，”張掌柜瞪眼，“我這‘尋龍盤’從不失靈。定是那寶貝藏得隱蔽，說不定就在那些猴子窩里！”

悟空在旁聽得真切，心中冷笑——原來是些尋寶的貪心之徒，竟敢打花果山的主意。他故意咳嗽一聲，走上前去：“幾位客人，來我花果山何事？”

張掌柜見是個毛臉猴王，先是一驚，隨即堆起笑容：“原來是大王！我等是山下集鎮(zhèn)的商人，聽聞山上有奇珍異果，特來收購一些，必當重金酬謝?！?/p>

“哦？”悟空故作好奇，“不知幾位想要什么果子？”

張掌柜眼珠亂轉：“只要是稀罕的，哪怕是石頭縫里長的野草，我等也愿意買。”他說著，偷偷給身后的伙計使了個眼色，那伙計便假裝賞景，悄悄往水簾洞的方向溜去。

悟空豈會不知他們的伎倆？正要發(fā)作，肩頭的三郎忽然“吱吱”叫了兩聲，化作一道金光躥了出去。

那溜號的伙計正貓著腰往前走，忽覺腳下一軟，低頭看時，竟踩在一攤滑溜溜的黏液上，“哎喲”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他剛爬起來，就見頭頂落下一片黑影，抬頭竟是一只碩大的馬蜂窩，“嗡嗡”的蜂群撲面而來，嚇得他抱頭鼠竄，哪里還顧得上探路。

這正是三郎的手筆——他先變作樹蛙，在草叢里吐了灘黏液，又變作山鼠，叼著馬蜂窩丟到了伙計頭頂。

“怎么回事？”張掌柜聽見驚呼，回頭見伙計被蜂群追得亂竄，頓時臉色發(fā)白。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另一個伙計忽然指著樹上叫道：“掌柜的，你看那果子！”只見一棵老桃樹上掛著幾個拳頭大的紅果，霞光流轉，正是花果山特有的“丹霞桃”。

那伙計貪念頓起，攀著樹干就往上爬。剛夠到果子，腳下的樹枝忽然“咔嚓”斷裂——原是三郎變作樹枝，故意松了力道。那伙計摔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再看手里的丹霞桃，竟變成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砸得他手心發(fā)麻。

“邪門！邪門！”張掌柜見狀，心里發(fā)毛，再看四周的草木，總覺得它們在盯著自己看，仿佛隨時會撲過來。

悟空在旁看得好笑，故意沉下臉：“我花果山的草木生靈，最是護家。幾位若只是來買果子，我便贈你們幾個仙桃。若是心懷不軌……”他眼中金光一閃，周身散出一股威壓，嚇得張掌柜等人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地。

“不敢！不敢！我們這就走！這就走！”張掌柜連滾帶爬地帶著伙計們跑了，連帶來的羅盤都落在了地上。

三郎從樹后跳出來，變回原形，叉著腰哈哈大笑：“這些人真膽??！還想跟我?；樱　?/p>

悟空撿起地上的羅盤，見上面刻著些歪門邪道的符文，隨手捏碎，對三郎道：“此番是他們無能，若來的是真正的高手，你這般胡鬧便會惹禍?！?/p>

三郎卻滿不在乎：“有大哥在，怕什么？”

“我總有不在你身邊的時候。”悟空摸摸他的頭，“你今日用變化戲耍他們，雖顯機靈，卻露了痕跡。真正的變化，要讓對方毫無察覺，如同自然發(fā)生一般。”

三郎想了想，點頭道：“大哥是說，就像剛才我變樹枝，若不故意斷落，而是等他爬上去再悄悄移開，讓他自己摔下來，就更像真的了？”

“正是這個道理?！蔽蚩召澰S道，“看來你這小猴，倒也不是只會瞎鬧。”

三郎得意地挺挺胸：“那是！我可是大哥教出來的！”

二人說說笑笑，往水簾洞走去。陽光透過樹葉灑下，照在三郎蹦蹦跳跳的身影上，也照在悟空帶著笑意的臉上。他知道，三弟的到來，不僅讓這花果山多了份生氣，更讓他在傳授本事的過程中，對變化之術有了新的領悟——原來將一身所學教給至親，竟是這般安心的滋味。

而那望海石上的晨練、林間的嬉鬧、對來客的巧妙應對，都成了兄弟二人修行路上的印記，讓七十二般變化的真諦，在親情的浸潤中，愈發(fā)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