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著車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嚴浩翔緊握方向盤,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副駕駛上,張真源歪著頭,呼吸微弱到幾乎察覺不到。鮮血已經(jīng)浸透了他腹部的繃帶,在座椅上積成一灘暗紅色的水洼。
"堅持住...就快到了..."嚴浩翔低聲說,不知是在安慰張真源還是自己。
車子駛?cè)氤墙家粋€廢棄工業(yè)區(qū),最終停在一棟不起眼的三層小樓前。樓面斑駁的招牌上依稀可見"安康診所"四個字,但顯然已經(jīng)停業(yè)多年。嚴浩翔熄火后立刻下車,繞到副駕駛抱起張真源。懷中的人輕得可怕,體溫低得嚇人。
"宋亞軒!"嚴浩翔用腳踢了踢鐵門,聲音在雨夜中格外刺耳,"開門!"
幾秒鐘后,門開了一條縫,宋亞軒警惕的臉出現(xiàn)在門后??吹綔喩硎茄膬扇耍⒖汤_門:"快進來!"
嚴浩翔抱著張真源沖進診所,緊隨其后的宋亞軒迅速鎖好門,拉上所有窗簾。診所內(nèi)部與破敗的外表截然不同——雖然簡陋,但設備齊全,儼然一個小型野戰(zhàn)醫(yī)院。
"放在手術(shù)臺上。"宋亞軒指向角落用簾子隔開的區(qū)域,"怎么回事?"
"腹部中彈,失血過多。"嚴浩翔輕輕將張真源放下,聲音緊繃,"子彈可能還在里面。"
宋亞軒立刻拿來急救箱和手術(shù)器械:"你會手術(shù)?"
嚴浩翔點頭,已經(jīng)戴上手套:"在'星辰'學過。"他轉(zhuǎn)向宋亞軒,"準備輸血設備,他是O型血。"
宋亞軒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他的血型?"
嚴浩翔沒有回答,只是剪開了張真源的衣服,露出那個猙獰的傷口。血仍在不斷滲出,染紅了手術(shù)臺的無菌單。宋亞軒不再多問,迅速準備輸血設備。
"沒有麻醉劑。"她警告道,"只有局部利多卡因。"
嚴浩翔咬牙:"足夠了。他撐得住。"
消毒、注射局部麻醉、切開傷口...嚴浩翔的動作精準而迅速,仿佛回到了"星辰"時期的醫(yī)療訓練課。但這次躺在他手下的是張真源,這個認知讓他的手指微微發(fā)抖。
"穩(wěn)住。"宋亞軒遞上止血鉗,"子彈應該卡在腹肌和腹膜之間。"
嚴浩翔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手術(shù)刀劃開組織,鮮血立刻涌出。他用吸引器清理視野,終于看到了那顆該死的子彈——距離腹主動脈只有毫米之遙。
"該死..."他低聲咒罵,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住子彈。這個角度太危險了,稍有不慎就會造成大出血。
就在這時,張真源突然抽搐了一下,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呻吟。嚴浩翔立刻停下動作:"真源?"
張真源的眼睛半睜著,目光渙散:"浩...翔...?"
"我在。"嚴浩翔俯身,讓自己的聲音更近些,"別動,我在幫你取子彈。"
張真源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然后再次閉上了眼睛。嚴浩翔不確定他是否真的清醒,但現(xiàn)在必須繼續(xù)手術(shù)。
"按住他。"嚴浩翔對宋亞軒說,"這會很疼。"
宋亞軒立刻壓住張真源的肩膀。嚴浩翔再次拿起鑷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夾住子彈,緩慢而穩(wěn)定地向外拉。張真源的身體猛地繃緊,一聲壓抑的痛呼從喉嚨深處擠出,但他奇跡般地沒有劇烈掙扎。
子彈終于取出來了,叮當一聲落入金屬托盤。嚴浩翔立刻開始縫合傷口,每一針都精準無誤。當最后一針打完,他幾乎虛脫,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
"輸血。"他啞著嗓子說,退后一步讓宋亞軒接管。
宋亞軒熟練地連接輸血袋,同時監(jiān)測張真源的各項生命體征:"血壓很低,但脈搏穩(wěn)定了。"她抬頭看了嚴浩翔一眼,"他會活下來的。"
嚴浩翔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眩暈。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肩膀和小腿的傷口也在流血,只是剛才太過專注完全沒有感覺到疼痛。
"你也需要處理一下。"宋亞軒遞給他一套干凈的醫(yī)療用品,"自己能搞定嗎?"
嚴浩翔點頭,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開始給自己清創(chuàng)包扎。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手術(shù)臺上的張真源。那張熟悉的臉此刻蒼白如紙,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嘴唇因為失血而呈現(xiàn)不健康的灰白色。
三年了,他有多少次想象過與張真源重逢的場景?但沒有一次是這樣的——血與死亡近在咫尺,而他們之間橫亙著那么多未說出口的話和無法挽回的傷害。
"U盤解開了嗎?"嚴浩翔問,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
宋亞軒點頭:"大部分內(nèi)容已經(jīng)恢復了。你大哥...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危險。"她遞給嚴浩翔一個平板電腦,"自己看吧。"
視頻中,嚴浩宇正在與一個背對鏡頭的男人交談,地點似乎是在某個私人會所。
"'星辰'的核心技術(shù)必須銷毀。"嚴浩宇的聲音冰冷而堅決,"那些數(shù)據(jù)如果公開,不僅會毀掉時代集團,還會牽連到我們在海外的合作伙伴。"
"張真源和嚴浩翔呢?"背對鏡頭的男人問,"他們知道多少?"
嚴浩宇冷笑:"浩翔什么都不知道。至于張真源...丁程鑫死前可能告訴了他一些事。不過沒關(guān)系,他們很快都會成為死人。"
視頻切換到另一個場景,嚴浩宇正在向丁程鑫的飲料中下藥。畫面外的聲音說:"確保他看起來像是自殺。我們需要讓'星辰'的人互相猜疑。"
嚴浩翔的手指緊緊攥住平板,指節(jié)發(fā)白。這段視頻證實了他最壞的猜測——大哥不僅背叛了家族,還親手策劃了丁程鑫的死,并企圖嫁禍給張真源。
"還有更多。"宋亞軒輕聲說,"丁哥在U盤里藏了一份名單,列出了'星辰'內(nèi)部所有被收買的人員。劉昌明只是其中之一。"
嚴浩翔抬頭:"名單上有誰?"
"十幾個名字,包括幾個我們以為絕對可靠的老成員。"宋亞軒的表情變得陰郁,"但最令人震驚的是這個。"
她調(diào)出另一段視頻。這次畫面中的嚴浩宇正在與幾個外國人交談,內(nèi)容涉及某種生化武器的交易。"星辰"最初成立的目的,竟然是保護這項技術(shù)不被濫用。
"父親知道嗎?"嚴浩翔的聲音嘶啞。
宋亞軒搖頭:"根據(jù)丁哥的筆記,你父親發(fā)現(xiàn)了嚴浩宇的計劃,所以才被他殺害。丁哥在調(diào)查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證據(jù),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就被..."
她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嚴浩翔低頭,胸口如同壓著一塊巨石。三年來,他恨錯了人,而真正的兇手一直在他身邊,扮演著慈兄的角色。
手術(shù)臺上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嚴浩翔立刻起身,來到張真源身邊。后者的睫毛顫動著,似乎正在努力醒來。
"別急。"嚴浩翔輕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張真源汗?jié)竦念~頭,"慢慢來。"
張真源的眼睛緩緩睜開,目光渙散了幾秒后才逐漸聚焦。當他看清嚴浩翔的臉時,嘴角微微上揚:"還...活著...?"
嚴浩翔點頭,突然感到喉嚨發(fā)緊:"子彈取出來了。你會沒事的。"
張真源的目光掃過簡陋的診所,最后落在宋亞軒身上:"U盤...?"
"已經(jīng)解密了。"宋亞軒走上前,"嚴浩宇確實是幕后黑手。"
張真源閉上眼睛,似乎松了一口氣。當他再次睜開時,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必須...阻止他..."
"你先養(yǎng)傷。"嚴浩翔按住他想抬起的肩膀,"這件事我來處理。"
張真源搖頭,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你不...了解...全部..."
一陣劇痛讓他倒抽一口冷氣,臉色更加蒼白。嚴浩翔不得不扶著他躺回去:"別動!傷口會裂開的!"
"聽我說..."張真源抓住嚴浩翔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嚴浩宇...不只是想...控制集團...他計劃...下周...峰會上...釋放..."
他的話沒能說完,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嚴浩翔立刻扶住他的肩膀,感受到掌心下單薄身體的顫抖。
"夠了。"嚴浩翔命令道,"等你穩(wěn)定了再說。"
張真源還想堅持,但體力已經(jīng)耗盡。他的眼皮沉重地垂下,很快又陷入了昏睡。嚴浩翔輕輕放下他,轉(zhuǎn)向宋亞軒。
"他說的是什么峰會?"
宋亞軒皺眉思考:"可能是下周的國際經(jīng)濟峰會?各國政要和商界領(lǐng)袖都會參加,包括時代集團的代表。"
嚴浩翔的臉色變得凝重:"我大哥最近確實頻繁出入實驗室,但我以為他只是在監(jiān)督新藥研發(fā)..."
"如果他想在那里釋放什么..."宋亞軒的聲音變得緊張,"我們必須阻止他。"
嚴浩翔點頭,但目光又回到了張真源身上?,F(xiàn)在他們有了證據(jù),知道了嚴浩宇的計劃,但張真源重傷未愈,他們的人手又嚴重不足。
"先確保他的安全。"嚴浩翔最終決定,"然后我們再計劃下一步。"
宋亞軒點頭同意:"我去準備些食物和干凈的衣物。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嚴浩翔搖頭:"我守著他。"
宋亞軒離開后,診所陷入寂靜,只有雨聲和張真源微弱的呼吸聲。嚴浩翔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手術(shù)臺邊,目光無法從那張蒼白的臉上移開。
三年前,當他得知張真源"叛變"的消息時,第一反應是不敢相信。然后是憤怒,撕心裂肺的憤怒。最后是恨,那種刻骨銘心的恨,支撐著他度過了無數(shù)個不眠之夜。
而現(xiàn)在,真相大白,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么愚蠢。張真源從未背叛,相反,他獨自承擔了最危險的任務,忍受著所有人的誤解和憎恨,只為了保護"星辰"剩下的人。
嚴浩翔伸手,輕輕拂去張真源額前的碎發(fā)。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胸口發(fā)緊,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在心底翻涌。
"你這個傻子..."他低聲說,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要一個人承擔..."
張真源在昏睡中微微皺眉,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觸碰。嚴浩翔收回手,卻無法收回那些已經(jīng)涌到嘴邊的話。
"三年...我恨了你三年..."他的聲音哽咽,"每天晚上,我都會夢見抓住你的場景...有時我會殺了你,有時我會折磨你...但更多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更多的時候,我只是想問你為什么..."
窗外的雨聲更大了,敲打著玻璃,如同他混亂的心跳。
"現(xiàn)在我知道了..."嚴浩翔苦笑,"你一直都是那個張真源,從未改變...是我太蠢,沒能看穿你的偽裝..."
他低下頭,額頭幾乎碰到張真源的手:"對不起...對不起沒能相信你...對不起讓你一個人..."
一滴溫熱的水珠落在張真源的手背上,嚴浩翔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哭。三年來的痛苦、憤怒、思念,在這一刻決堤而出。
"如果你死了..."他哽咽著說,"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就在這時,張真源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輕輕勾住了嚴浩翔的。嚴浩翔猛地抬頭,對上了一雙清明的眼睛——張真源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了,正靜靜地看著他。
"你..."嚴浩翔僵住了,血液瞬間凝固,"你聽到了多少?"
張真源的嘴角微微上揚:"足夠多..."
嚴浩翔的臉瞬間燒了起來。他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張真源虛弱卻堅定地握住。
"我也...對不起..."張真源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清晰可聞,"應該...更信任你..."
嚴浩翔搖頭,胸口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不,是我太固執(zhí)...如果我早點聽你解釋..."
"噓..."張真源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指,"我們...扯平了..."
兩人對視著,三年的隔閡在這一刻似乎消融了些許。嚴浩翔想說更多,但突然,診所的警報系統(tǒng)響了起來——有人觸發(fā)了外圍的感應器。
宋亞軒沖進房間,手里拿著槍:"有人來了,至少五個人,帶著武器。"
嚴浩翔立刻起身,拿起自己的手槍:"能轉(zhuǎn)移嗎?"
宋亞軒搖頭:"后門也被封鎖了。我們被包圍了。"
張真源掙扎著想要起身:"扶我...起來..."
"別開玩笑了!"嚴浩翔按住他,"你現(xiàn)在連站都站不穩(wěn)!"
張真源的眼神變得銳利:"那就...給我...一把槍..."
宋亞軒猶豫了一下,還是從柜子里取出一把小型手槍遞給張真源:"只有六發(fā)子彈。"
張真源點頭,檢查了一下彈匣,然后看向嚴浩翔:"掩護我...到窗邊..."
嚴浩翔想反對,但外面的腳步聲已經(jīng)清晰可聞。沒有時間爭論了。他架起張真源,兩人踉蹌著移動到窗邊。宋亞軒則守在門口,槍口對準大門。
"左邊...兩個..."張真源靠在窗邊,透過窗簾縫隙觀察,"右邊...三個..."
嚴浩翔點頭,調(diào)整手槍的保險:"我左你右?"
張真源微微一笑:"像...以前一樣..."
這個簡單的短語讓嚴浩翔心頭一熱。在"星辰"時期,這是他們行動前的暗號,意味著背靠背作戰(zhàn),互相信任對方守護自己的后方。
外面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口。一陣沉默后,門鎖被子彈打碎的聲音震耳欲聾。門被踹開的瞬間,槍聲四起。
嚴浩翔和張真源同時開火。兩顆子彈精準地擊倒了最先沖進來的兩人。宋亞軒也從側(cè)面射擊,逼退了試圖從另一邊突入的敵人。
"換彈!"嚴浩翔喊道,迅速更換彈匣。
張真源靠在墻上,臉色因疼痛而扭曲,但握槍的手穩(wěn)如磐石。他連續(xù)開了三槍,又擊倒了一個試圖從窗口突襲的敵人。
"還剩...兩個..."他喘息著說。
嚴浩翔點頭,向門口移動。就在這時,一顆子彈擦著他的耳邊飛過,擊中了身后的藥柜。玻璃碎片四濺,其中一片劃傷了嚴浩翔的臉頰。
張真源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抬手,最后一顆子彈精準地擊中了那個偷襲者的眉心。敵人應聲倒地,戰(zhàn)斗突然結(jié)束,診所再次陷入寂靜,只有硝煙和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
嚴浩翔轉(zhuǎn)向張真源,后者已經(jīng)滑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腹部的繃帶再次被鮮血浸透。
"真源!"嚴浩翔沖到他身邊,檢查傷口。
"沒事..."張真源虛弱地笑了笑,"只是...縫線...裂了..."
宋亞軒迅速拿來醫(yī)療箱:"我們必須立刻轉(zhuǎn)移。槍聲會引來更多人。"
嚴浩翔點頭,小心地抱起張真源:"車在后巷。"
三人迅速收拾必要的裝備和證據(jù),從后門離開診所。雨已經(jīng)停了,但夜風依然冰冷刺骨。嚴浩翔將張真源輕輕放在后座,然后跳上駕駛位。宋亞軒坐在副駕駛,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車子駛?cè)胍股?,向著更隱蔽的安全屋駛?cè)ァ:笠曠R里,張真源閉著眼睛,呼吸微弱但平穩(wěn)。嚴浩翔的目光不時擔憂地看向他,心中五味雜陳。
三年前的誤會終于解開,但新的危機已經(jīng)來臨。嚴浩宇的計劃、峰會的威脅、張真源的傷勢...一切都懸而未決。
但此刻,看著后座上那個倔強地活下來的身影,嚴浩翔心中涌起一種久違的堅定。無論前方有什么,這一次,他們終于不再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