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安迷修宿舍門口凝滯了。
空氣中,安迷修那因易感期而躁動、充滿侵略性與渴求的松木信息素,與雷獅試圖重新凝聚、卻仍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紊亂的雷霆氣息,如同兩股勢同水火的能量,激烈地糾纏、碰撞著。然而,在那短暫的、雷獅Omega信息素泄露所帶來的震撼之后,一種更詭異、更難以理解的現(xiàn)象正在發(fā)生。
安迷修原本被易感期折磨得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神經(jīng),在清晰地捕捉到那一縷清甜、并瞬間聯(lián)想到那個駭人可能性之后,極度的震驚竟然像一盆冰水,暫時澆熄了幾分本能的躁動,讓他的理智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他死死地盯著雷獅,試圖從對方那雙強作鎮(zhèn)定的紫眸中找出更多破綻。
而雷獅,在最初的殺意涌現(xiàn)之后,情況卻似乎……不太妙。
他原本蒼白的臉色泛起了一種不正常的潮紅,呼吸雖然被他極力壓制,卻依舊能看出比平時急促了不少。他按住后頸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似乎在對抗著某種內(nèi)部的沖擊。更明顯的是,他周身那霸道強勢的Alpha信息素,雖然依舊強橫地釋放著,試圖壓制安迷修,但其穩(wěn)定性大不如前,時而洶涌,時而……又像是后繼乏力般微微搖曳。
最重要的是,安迷修敏銳地感覺到,自己那原本因為易感期而充滿攻擊性、甚至可能引發(fā)更激烈沖突的松木信息素,在接觸到雷獅此刻狀態(tài)不穩(wěn)的信息素時,竟然……產(chǎn)生了一種奇特的效應(yīng)。
不是對抗,也不是排斥。
而更像是一種……安撫?
就像狂暴的雷雨云,意外地遇到了一片能吸收、平復(fù)其能量的奇特森林。安迷修信息素中那屬于易感期的、尖銳的侵略性,似乎在無形中被削弱了,轉(zhuǎn)而散發(fā)出一種更深沉、更溫和的……類似于守護領(lǐng)域的意味。這種變化并非他主動控制,更像是一種源自信息素本能的、對特定對象的反應(yīng)。
而雷獅的反應(yīng),則更加印證了這一點。
在安迷修信息素這種微妙的變化下,雷獅緊繃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絲絲。雖然他臉上依舊充滿了戒備和怒意,但那種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來拼個你死我活的決絕殺氣,卻悄然減退了些許。他急促的呼吸,似乎也稍微平緩了一點點。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安迷修的心臟狂跳起來。
信息素的契合度!而且是一種極高、甚至可能達到傳說級別的契合度!
只有高度契合的信息素,才會對彼此產(chǎn)生如此立竿見影的安撫效果,尤其是在一方狀態(tài)極不穩(wěn)定的情況下。這解釋了為什么他的信息素會本能地“平靜”下來,也解釋了為什么雷獅在泄露Omega本質(zhì)、面臨暴露危機時,沒有立刻暴起發(fā)難,反而出現(xiàn)了一種類似于……被安撫的狀態(tài)?
混亂的局面中,浮現(xiàn)出一線詭異而關(guān)鍵的生機。
安迷修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所有的震驚、疑問和依舊存在的生理不適,嘗試著主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他不再試圖對抗或者收斂,而是盡可能地將那意外變得“溫和”的松木氣息,穩(wěn)定地、持續(xù)地釋放出來,如同展開一片無聲的領(lǐng)域,將門口的雷獅籠罩其中。
這個舉動大膽而冒險,無異于一種無聲的試探和宣告:我知道你的秘密了,而且,我的信息素對你有用。
雷獅渾身猛地一顫,紫色眼眸中瞬間涌上被看穿、被冒犯的羞憤和更大的怒火。“安迷修!你——”他厲聲開口,卻因為信息素傳來的、越來越清晰的安撫效果而話語一滯。那感覺太陌生了,與他多年來依靠強效抑制劑硬扛的感覺完全不同。抑制劑是強行壓制,冰冷而痛苦,而此刻……卻像是一種溫暖的、從外部滲透進來的撫慰,輕輕熨帖著他因為秘密險些暴露和本能躁動而緊繃到極點的神經(jīng)。
這感覺……該死地讓人貪戀,卻也該死地危險!
“閉嘴!”雷獅低吼一聲,試圖驅(qū)散這種不該有的依賴感,他眼神兇狠地瞪著安迷修,“你知道了是不是?”這句話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來的,帶著一種魚死網(wǎng)破的狠厲。
安迷修沒有否認,他只是緊緊地看著雷獅,聲音因為之前的煎熬而沙啞,卻異常清晰:“這就是……你一直隱藏的?這就是你需要那些‘違禁品’的原因?”他沒有直接說出那個詞,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雷獅的瞳孔縮了縮,沒有回答,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承認。他放在身側(cè)的手悄然握緊,元力在指尖隱而不發(fā),顯然仍在權(quán)衡是否要在此地動手。
“如果你現(xiàn)在動手,動靜絕不會小?!卑裁孕蘅创┝怂囊鈭D,冷靜地分析著,盡管他自己的狀態(tài)也很糟糕,“我的易感期是被你引發(fā)的,一旦我們在這里全力交手,信息素會徹底暴走,整個宿舍區(qū)都會被驚動。到時候,你猜……會不會有人能分辨出,你這身‘Alpha’的氣息下面,到底藏著什么?”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但也是事實。雷獅的臉色更加難看,他當然知道后果。在學(xué)院里暴露Omega身份,對他、對布倫達家族,都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那你想怎么樣?”雷獅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用這個秘密威脅我?安大委員長終于要撕下那副正義的假面了?”
安迷修搖了搖頭,湛藍的眼眸中情緒復(fù)雜,有關(guān)切,有困惑,有仍未散去的欲望,但更多的,是一種下定決心的凝重?!拔覐奈聪脒^威脅你,雷獅。我潛入你的宿舍,最初也只是懷疑你使用了違規(guī)的強化劑?!彼D了頓,艱難地組織著語言,“但現(xiàn)在……情況不同了。你的身體……長期使用那種東西,負擔(dān)有多大,你比我清楚?!?/p>
他向前邁了一小步,拉近了些許距離,松木的信息素更加清晰地包裹住雷獅。“我的信息素……似乎對你有用,對嗎?”
雷獅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猛地后退半步,厲聲道:“沒用!滾開!”
但他的反應(yīng)和那微微顫抖的指尖,卻出賣了他。安迷修的信息素就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鎮(zhèn)定劑,效果遠比冰冷的化學(xué)藥劑要來得……溫暖而有效。這種認知讓他感到恐慌和屈辱。
“我們可以談?wù)?。”安迷修停下腳步,不再逼近,但信息素的釋放依舊穩(wěn)定而溫和,“不是以風(fēng)紀委員長和違規(guī)者的身份。而是……作為安迷修和雷獅。你需要幫助,雷獅。而我現(xiàn)在……或許是目前唯一能幫你暫時穩(wěn)住情況,又不暴露秘密的人?!?/p>
這個提議充滿了誘惑,卻也充滿了陷阱。將最大的軟肋和把柄,交到畢生的宿敵手中?雷獅只覺得荒謬至極。
可是……體內(nèi)因為情緒劇烈波動和先前信息素對抗而隱隱躁動、幾近失控的本能,又在瘋狂地渴求著那縷清新松木氣息帶來的平靜。安迷修此刻的狀態(tài)同樣不穩(wěn)定,但他的信息素卻奇跡般地成為了安撫自己的良藥,這簡直是命運的惡作劇!
談判陷入了僵局。一個需要安撫,一個自身難保卻恰好能提供安撫。信任是奢侈品,他們之間尤其匱乏。
就在這時,走廊遠處傳來了隱約的腳步聲和交談聲,似乎是晚歸的學(xué)生正朝這個方向走來。
聲音由遠及近,打破了門口死寂的對峙。
雷獅臉色驟變。他現(xiàn)在這副樣子(臉色潮紅、氣息不穩(wěn))絕不能被外人看到!而安迷修這里濃郁的信息素,也遲早會引來注意!
安迷修也意識到了情況的緊迫性。他當機立斷,再次向前一步,壓低聲音:“先進來!”
這一次,不再是商量,而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果斷。他伸手,不是攻擊,而是猛地抓住雷獅的手腕,在對方反應(yīng)過來之前,用力將他拉進了房間,隨即“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將外界的一切隔絕。
門內(nèi),是更加濃郁、無所遁形的松木氣息,以及兩個關(guān)系驟然變得無比復(fù)雜、處境尷尬的宿敵。
雷獅被猛地拉入這個充滿安迷修氣息的空間,渾身僵硬,下意識就想掙脫反擊。但安迷修在關(guān)上門后,立刻松開了手,并且后退了幾步,與他拉開距離,做出了一個暫時無害的姿態(tài)。
“聽著,”安迷修背靠著門板,喘息著,既是生理原因,也是因為剛才緊張的局勢,“今晚,這里發(fā)生的一切,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我以……騎士的榮譽起誓?!?/p>
他的語氣異常嚴肅認真。雷獅死死地盯著他,眼神充滿了審視和掙扎。外面的腳步聲和談話聲逐漸靠近,又逐漸遠去,最終消失在走廊盡頭。
危險暫時解除,但房間內(nèi)的危機并未消失。
沉默在彌漫。只有兩人粗重不一的呼吸聲交織。
良久,雷獅緊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塌陷了一毫米。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又像是終于向現(xiàn)實妥協(xié),啞聲開口,帶著濃濃的嘲諷和疲憊:“安迷修……你最好記住你說的話。”
說完,他不再看安迷修,而是踉蹌著走到離安迷修最遠的墻角,靠著墻壁滑坐下去,將臉埋在了膝蓋里,是一個極度自我保護的姿勢。但他周身那躁動不穩(wěn)的信息素,卻誠實地、貪婪地汲取著空氣中那縷意外帶來安寧的松木氣息,慢慢地、一點點地平復(fù)下來。
安迷修看著蜷縮在墻角的雷獅,那個一向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家伙,此刻竟然流露出一種罕見的脆弱。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復(fù)雜難言。
他默默地走到房間的另一頭,也坐了下來,努力平復(fù)著自己依舊翻騰的易感期欲望,同時,盡可能穩(wěn)定地釋放著那似乎能“契合”雷獅的信息素。
這一夜,兩個死對頭,被迫共處一室,依靠著對方的信息素維持著危險的平衡。意外的契合,將他們拖入了一個更加深邃、更加無法預(yù)料的漩渦之中。